那孩子沒比長寧大多少,平日裡瞧著也斯斯文文的,背詩書記性頗好,但論咋呼,還沒長寧愛玩呢。
昨日陪俞寶兒出門的謝五笑著答道:“小公子在那小販攤位前投了一下午的壺,險些把身上的玉佩都抵給那小販了,可算是投中了。小販高興得還送了一隻兔子燈。”
原來俞寶兒昨日出門是去給人當財神爺去了,樊長玉一時間也哭笑不得。
她看向抿唇站在一邊的俞寶兒,蹲下身同他道:“改明兒姑姑得空了,帶你再去那小販那裡,把他攤位裡的物件全贏回來!”
長寧一聽這話就來勁兒,高興得直拍手:“全贏回來,然後寧娘也要去擺攤攤,讓人來投壺!”
樊長玉忍俊不禁,捏捏她軟嘟嘟的臉頰:“寧娘還是個小財迷呢?都知道怎麼賺錢了?”
長寧心虛地看了一眼俞寶兒,絞著手指道:“寶兒去投壺把身上的錢都花光啦,我是他小姑姑呢,要賺錢還給他。”
這話讓趙大娘和趙大叔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大娘誇道:“咱們寧娘這才有當小姑姑的樣子嘛。”
長寧被誇得眼睛一眯,嘴角一翹,小胸脯都挺直了幾分。
隻有俞寶兒看了長寧一眼,似乎不太高興。
看完兩個小家夥,樊長玉回房放謝征給她的那些兵書,俞寶兒卻跟個小尾巴似的跟了過去:“長玉姑姑。”
他攥著手心,欲言又止。
樊長玉問:“寶兒怎麼了?”
俞寶兒看著她道:“我想習武。”
這個問題讓樊長玉小小地頭疼了一下,俞寶兒身份尊貴,習武的苦頭可還多著呢,摔摔打打也是常有的事。
她道:“習武很辛苦的,寶兒怎麼突然想習武了?”
俞寶兒低垂著長睫,抿著唇不說話,好一會兒才道:“就是想學,我要是跟長玉姑姑一樣厲害,以後就能保護我娘了。”
皇長孫的人當日去搶俞淺淺母子,終究是給俞寶兒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樊長玉聽他這般說,不由也正色了起來。
她道:“習武辛苦,但最難能可貴的地方還是在於堅持,念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習武也是一樣。這樣吧,我先教你打底子,你若能吃下這個苦,堅持下來,我後麵再教你彆的。”
俞寶兒用力點頭:“好。”
長寧不知貓哪兒聽到了二人的談話,突然冒出來道:“寧娘也要學!以後一拳打扁一個壞人,一巴掌拍暈一個豬玀!”
她說著還揮舞了下小拳頭。
樊長玉聽她還記著自己從前殺豬的那點事,不由扶額。
她道:“你身體不好,就彆跟著胡鬨了。”
長寧有喘鳴之症,從前就時不時地喘不上氣。
樊母在懷著樊長玉那會兒,就遭遇了錦州變故,被樊父救走,一路顛沛流離逃亡薊州,路上傷了身子,也是樊長玉在娘胎裡時就皮實,才有驚無險地出生了。
但樊母養了多年的身體也不見好轉,一直到她都快十歲了,才又有了長寧。因為母體弱,長寧生下來也瘦瘦小小的,還天生有喘鳴之症,當真是從吃飯了,便開始湯藥不斷。
小時候給她喂羊奶,她嫌膻味重不肯喝,還是樊長玉偷偷給她摻了些糖,才哄著她喝了。
樊長玉從軍後,掙了銀子,也沒斷過給長寧的藥。
長寧一聽樊長玉拒絕了,急得跑過去,攥著她的袖子直晃悠:“不嘛不嘛,寧娘就要跟著學。”
大概是怕樊長玉還是不同意,她眼圈都有些發紅了,說話也帶了鼻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委屈得哭出來。
樊長玉心口軟了軟,俯身摸了摸長寧的頭道:“寧娘乖,阿姐給你找京城最好的大夫看病,要是大夫看過了,說你可以習武,阿姐再教你好不好?”
長寧這才委委屈屈地點了頭。
見朱有常後有了查魏嚴的線索,樊長玉眼下也是事多如牛毛,但給長寧請大夫的事同樣刻不容緩,她當天下午就讓謝五出去打聽京城有名的大夫。
樊長玉忙去了,俞寶兒看著還是一臉不開心的長寧,道:“你不能習武,也沒關係的,以後我保護你。”
長寧氣得臉都嘟了起來,她悶悶道:“不行。”
俞寶兒問:“為什麼不行?”
長寧胖乎乎的手指扣著自己衣服上的珍珠扣,彆扭道:“那樣你就比我厲害了,以後我都打不過你。”
俞寶兒說:“那以後你打我,我都不還手。”
長寧圓溜溜的眼睛斜瞟他一眼:“真的?”
俞寶兒點頭:“真的。”
長寧嘴角這才抑製不住地往上翹了翹,伸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拇指道:“那我們拉鉤鉤,你要是說話不算數,你就是小狗。”
俞寶兒伸出小拇指同她勾住,鄭重說:“好,咱們拉勾為定。”
-
皇宮。
齊昇看著龍案上那封今早剛送到宮裡的奏疏,急得整個人都在殿內打轉,“謝征就要回京了,魏嚴那邊還沒告訴朕,對李黨的這些彈劾,他有何應對之策……”
他目眥欲裂,氣得踹了龍案一腳:“謝征要是也跟李家那老匹夫一樣,倒向了承德太子的後人,他此番回來,豈不是就是要趕朕下這把龍椅?”
“朕得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新上任的總管太監是個圓滑的,當即諂媚道:“陛下莫憂,武安侯重兵在握,他若真倒戈那不知真假的承德太子後人,無非也是為扳倒魏嚴,承德太子後人篡位後才能許給他的,您現在就能許給武安侯了,隻要武安侯肯助陛下一臂之力,先解決李家,再扳倒魏嚴,把原本留給魏嚴的位置給他坐,再怎麼比他幫完承德太子後人,還得同李家分權來得好。”
自謝征抗旨還削了宣旨太監一隻耳後,這藐視皇權之恨,齊昇一直記著的。
讓謝征坐上魏嚴那個位置,他心底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可如今魏嚴明顯奈何不了李家了,對於魏嚴能不能幫自己保住皇位,齊昇也開始動搖了。
他一身微凸的眼死死盯著那太監:“朕已同他交惡到至此,你幫朕想個拉攏他的法子?”
這個問題把太監問住了,麵對齊昇那恍若要吃人的目光,隻得硬著頭皮訕笑著道:“這男人嘛,能籠絡的無非不是權勢、財寶、美人?”
這話說了也等同於沒說。
齊昇卻是坐回了龍椅上,單手撐著頭,微微外凸的一雙眼裡,眼白部分布著血絲:“美人?朕想給她和皇姐賜婚,他是怎麼對朕的?”
太監眼睛一轉,忽而道:“長公主,似乎同武安侯有聯係……”
齊昇眼皮倏地一揚,冷笑道:“他謝征拒了朕的賜婚,轉頭又同朕的皇姐有往來,他想做什麼?皇姐也讓朕好生失望,朕對她這般好,她也在給自己找後路了?”
他眼神陰冷,倏地看向太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太監腿一軟,就直接跪下去了:“奴才不敢欺瞞陛下,奴才有個乾兒子,同長公主宮裡一個宮女結為了對食,是那宮女進去斟茶時,無意間聽見長公主在吩咐心腹太監,讓他務必把信交到武安侯的人手上。”
齊昇手指開始一下一下地扣抓龍椅上的扶手,指甲和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音尤為刺耳:“皇姐近日有什麼動作?”
太監不動聲色打量著齊昇,捏著嗓音道:“奴才聽說,長公主宮裡的人,近日頻頻出入冷宮,跟當年賈貴妃宮裡一個瘋癲的宮女走得頗近……”
齊昇指尖摳挖的力道更大了些,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都被扶手上雕刻的浮雕磨出了參差不齊的缺口,他喃喃道:“她在幫謝征查十六皇兄的事……謝征查十六皇兄作甚?”
一片指甲不堪重負,斷裂開來。
這細微的痛意也讓沉靜在自己思緒裡的齊昇陡然抬起頭來。
他那雙向外微凸的眼亮的瘮人,太監被他那眼神盯著,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齊昇展唇笑了笑,神情裡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陰惻惻盯著總管太監:“你去,把冷宮裡那個瘋掉的宮女給朕帶來。手腳乾淨些,彆讓皇姐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