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番外一(2 / 2)

那些背地裡的挖苦和譏諷,宋硯記了很多年,但他什麼也不能說,有時候他甚至是恨樊家的。

恨樊家假惺惺一番接濟,便讓他和母親被這份所謂的恩情套得死死的。

樊家憑什麼接濟他,還不是在賭他將來能有作為?那是偽善!

樊長玉說願同自己解除婚約,她是不知道這婚約一旦解除,他就得背上個忘恩負義的名聲嗎?他拿什麼同她解除?

最後樊家夫婦身死,樊長玉姐妹被逼得幾乎快連家宅都守不住時,他心中其實有份隱晦的快意的。

這一生,總是他在處處仰望她,討好她,她被逼到無路可走時,是不是就能放下那一身驕傲和倔強,也來求求他?

他一直在等,最後卻隻等來了她招贅的消息……

她的骨頭,終是寧可直挺挺折斷下去,也不肯向他低一次頭。

四月的天,不久才下過一場春雨。

宋硯晦暗又有些自嘲地陷在了從前的記憶中,沒留意街上的車馬,幸得被他邊上的青年拉了一把,才沒撞上迎麵駛來一輛馬車。

饒是如此,還是被那馬車濺了一身的泥點子,駕車的車夫見他衣袍襤褸,又全無高中的喜色,料定他是個窮酸書生,朝著他狠狠啐了一口:“眼瞎了不成?”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宋硯邊上的青年倒是想替他鳴不平,宋硯見那馬車富貴,攔下了好友,隻說:“瞧著應是富貴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

那青年這才悻悻作罷,見宋硯頹然至此,思索一番後道:“宋兄既說願去官宦人家府上做個西席或是客卿,我這倒是有個門路,我叔父這一年裡在進奏院教一女童開蒙,他如今中了進士,得請辭了,宋兄若是願意,我讓叔父替宋兄引薦一番,教習女童讀書費不了多少精力,宋兄閒暇時也可專心讀書,等三年後再考。”

去達官顯貴府上當西席或幕僚,說來容易,但也得要人引薦的,其中打點人情關係,又得要不少銀錢。

宋硯灰敗了半日的臉色,終於在此刻有了幾分喜意,直接駐足對著那青年一揖到底:“吳兄大恩,宋硯……沒齒難忘。”

那青年倒是爽朗一笑:“以你我二人的交情,宋兄就莫要客氣了,我叔父先前還想讓我去,可我不過一秀才,哪敢登這門楣,還是等我叔父去州府上任,我跟去增長一番見識為好。也是宋兄有真學識,我才敢同宋兄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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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說定,三日後,宋硯便如約去了進奏院。

他正式接替那青年的叔父任西席前,那官宦人家總得先見過他的人,再考量一番他的學識,認可了,他才能留下來。

宋硯對此倒是胸有成竹。

那青年的叔父是個年近五旬的老者,名喚吳廣坤,為人古板,學識上更是古板,能考上舉人,全靠著死記硬背曆年考題和諸多錦繡文章,連考數年,最後真讓他給碰上了。

後來考進士,他還想效仿當年之法,可惜再也沒給他押對過一次考題,幸得遇上恩科,才終於撈得個官做。

宋硯自認為學識上,比起吳廣坤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是不知對方是何方顯貴,吳廣坤提起來頗有些諱莫如深之意,言隻有他被正式留用了,方可知對方身份。

宋硯為了結交權貴,這些年也鑽營過不少東西,一聽便知絕對是個高枝兒。

為了今日這場麵見,他還下了血本,用自己為數不多的銀兩新裁了一身竹根青的袍子,就為了給那貴人留個好印象。

吳廣坤進屋替他引薦時,宋硯便候在屋外,心境之緊張,竟不亞於幾日前去看春闈放榜。

他這個年紀,若是在京中再謀不到個出路,想同京中貴女結親,以後仕途好走些,便徹底成了奢望。

他一步步從臨安鎮那個小鎮中走出,見過了這京都的繁華,滿心抱負也還未得以施展,終是不願就這麼回那窮鄉僻壤之地的。

忐忑不安等了片刻,裡邊終於傳喚他進去,宋硯不敢四下張望,垂首進屋後,便規規矩矩一揖,寬大的青色袖袍自腕間垂落,頗有魏晉名士之風,努力做出不卑不亢的姿態道:“小生宋硯見過大人。”

房內一時沒人做聲。

宋硯維持著作揖的姿勢不動,但一顆心幾乎已提到了嗓子眼。

替宋硯引薦的也覺出異常,悄悄覷了坐於上方的人一眼,怕對方是見宋硯年輕了些,以為他沒真學識,這畢竟是自己引薦的人,若是不得貴人看好,隻怕貴人對自己也頗有微詞,吳廣坤便替宋硯道:“宋小友年歲雖不大,卻是舉人出身……”

“我知道。”上方傳來一道鳴金碎玉般的利落女聲。

聽到這個聲音,宋硯便不受控製地抬起了頭,看到坐於上方那一身銀紅軟甲,外罩茶白錦袍,袒露一臂的鎧甲作文武袖的英氣女將時,臉色已是慘白如紙。

“宋硯。”樊長玉平靜吐出這兩個字,如刃的目光已學會了收斂鋒芒,嗓音裡聽不出絲毫情緒,但統領千軍萬馬的威勢,隻坐在那裡,便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宋硯隻同樊長玉對視了一息,便狼狽垂下了頭去,萬般難堪湧上心頭,再次作揖時,腰身折得要多有多低:“小人……宋硯見過……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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