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對此很是疑惑:“安兄,你笑什麼?”
齊姝趕緊正了臉色:“我……我高興今日被罰的課業就此過關了。”
小胖子點頭表示讚許,雙手合十:“我也高興,真是財神爺保佑!”
齊姝嘴角微抽:“為何是財神爺保佑?”
小胖子道:“我家是經商的,我爹說,不管遇到啥事,拜財神爺就是了。”
齊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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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齊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這位有著“河間一賢”之稱的公孫家嫡孫,似乎和傳聞中不太一樣。
不過似乎也隻有他這樣閒散灑脫的性子,才能寫出那般令人拍案叫絕的疏狂文章。
齊姝壓不下上揚的嘴角,將自己整個人都蒙進了被子裡,似乎也就此罩住了那年三月裡的所有少女心事。
後來每每下學後,她和小胖子都還會去禦書樓公孫鄞專用的那間雅間抄《院規》,小胖子抄得越來越快,齊姝卻抄得越來越慢。
她怕抄完了,就再也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來這兒了。
她們抄書時,日頭好的時候,公孫鄞在有時候會在窗邊睡覺,有時候獨自看些晦澀的古籍亦或是下下棋,有時則為前來請教學問的上舍學子講學解惑。
他總是隨和又悠然的,從不擺旁的上舍學子那副清高架子,但又讓所有人都覺著同他有距離感。
至少在這書院裡,齊姝沒見過他同誰過分親近。
倒是那隻海東青常來,他似乎同給他寄信的這人關係不錯。
《院規》抄完的最後一日,正巧公孫鄞在窗前獨自對弈象戲,齊姝做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她在他思考棋路時出聲了。
公孫鄞眼底分明有了詫異:“安兄也會象戲?”
齊姝被他這般看著,心跳便止不住地加快,她勉強鎮定答道:“懂些皮毛。”
於是在繼廣陵寺的風雨廊亭中隔空下數月才下完的那局棋後,她同公孫鄞在禦書樓的第七層雅間裡,又有了第二次較量。
那天她們從午後一直下到華燈初上,看守禦書樓的老夫子前來趕客,才不得已暫停了棋局。
那也是公孫鄞第一次主動邀約她第二日還去禦書樓下棋。
回去的當晚,齊姝又是把自己蒙進被子裡,興奮得險些一整晚沒睡著,同時又有些失落,他似乎不記得同他在風雨廊亭下棋的那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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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下棋的緣故,她同公孫鄞算是徹底熟了,就連從前那些看她這個依著權勢進來蹭學的權貴子弟不順眼的上舍學子,因著公孫鄞的緣由,也沒怎麼給她臉色看了。
又一日她同公孫鄞下棋時,海東青降落在大開的窗口,快小半丈長的巨翅襯得窗欞都小了起來。
公孫鄞頭一回沒有避開她,徑直從海東青腳踝上的鐵製信筒裡取出一卷信紙,看完將信紙揣進了袖中,又喚來守在閣樓外的書童,讓他帶海東青去廚房切一盤碎肉喂食。
齊姝不由好奇問了句:“這隻海東青,是你養的嗎?”
公孫鄞手上剛撚起一枚象戲棋子,聞言揚唇笑笑,心情似乎極好的樣子:“這主意不錯,那我得好生想想,怎麼才能把雪鸞從那‘蠻人’手中坑過來。”
齊姝不是頭一回聽他提起那個“蠻人”了,她一邊謹慎落子,一邊問:“雪鸞的主人是個番邦人?”
域外的確有不少擅馴鷹隼的人。
怎料公孫鄞聽了,卻險些笑得眼淚都出來,齊姝正不知所措,便聽公孫鄞道:“他雖不是番邦人,但也的的確確是個野蠻人了,野得像豺狼,蠻得似鬥牛。”
齊姝在腦子裡想象出了個壁畫上三頭六臂、青麵獠牙的形象來,落子的手便是一抖,想不通公孫鄞這般清風朗月的人物,怎會和那等粗蠻之人交好。
因為這一分神,她這局棋很快便輸了。
公孫鄞問:“安兄似有心事?”
齊姝胡亂扯了個由頭:“我幼年曾看過一冊象戲棋譜,名曰《韜略玄機》,奈何所看的已是殘本,其中不少精妙的棋局都遺失了。聽說這禦書樓內藏書過萬,本想找找有沒有完本的《韜略玄機》,卻一直沒找到。”
公孫鄞撚著棋子的手微頓,答:“這禦書樓內的確沒有,公孫家的藏書樓裡倒是有一冊完本,可惜是我祖父的珍品,不得外借。”
齊姝也是頭一回意識到了公孫家的底蘊,這禦書樓裡,連不少皇室文淵閣的藏書樓都沒收錄的書籍,都能找到完本。
她說那冊象戲棋譜,已是公認的早已絕跡,她從前也隻在文淵閣看過殘本,沒想到公孫家的藏書樓還真有完本,那關於旁的孤本藏書,隻怕也是不計其數了。
她怔了半息,才連忙答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何況是這等絕跡的棋譜,老先生愛惜,也是人之常情。”
公孫鄞卻笑了聲,齊姝一抬頭,便見被霞光映紅的半邊天空裡,掠過幾隻歸鳥的暗影,他靠窗跣足席地而坐,白袍下曲起一條腿,手肘抵在膝蓋處,眉眼映著落日的薄輝,笑意懶散地道:“不得外借,我將外界遺失的殘卷抄一遍與你便是。”
她心跳又漏了一拍,當時卻不知,她收到他抄寫的棋譜之日,便是二人分彆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