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番外:魏嚴篇 塵歸土定,枯骨無話……(2 / 2)

管家想到魏綰的死,眼底又多了幾許黯然。

大小姐至死都是怨著相爺的,認定相爺是害死謝將軍和太子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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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時,起了疾風,吹得沒關嚴實的窗葉一下一下拍打著窗欞,床榻上的幼童似又陷入了夢魘中,無意識抓扯著被衾,口中含糊不清喚著“爹,娘親”。

在角落的太師椅上坐了不知多久的男人起身,走到窗前關上了窗,又借著拔步床外一盞油燈照出的微弱亮光,沉默地看著床榻上冷汗已爬滿額頭的幼童。

他取了巾帕似想上前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但稚童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後,忽地驚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魏嚴將持帕的那隻手負到了身後,立在床邊,依舊用一副冰冷的神情看著渾身被冷汗濕透、恍若溺水的外甥。

小小的人兒看著他,張嘴似想喚他,瞧見他的臉色,又禁了聲。

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茫然的戒備和敬畏,再無了從前的依賴。

像是一頭被驅逐的幼獸。

魏嚴聲線冷硬:“替你尋了武師傅,明日便去精武院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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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房門時,守在屋外的親衛將披風遞與他披上,低聲詢問:“相爺守了表少爺半宿沒合眼,可要回房歇會兒?”

魏嚴看了一眼天色,道:“備朝服,該去宮裡了。”

行至垂花門處,死士頭目魏勝匆匆來報:“相爺,半夜又抓到了幾個意圖夜闖相府的宵小,皆為謝氏舊部,也關進地牢裡嗎?”

魏嚴眼底閃過一抹厲色,“謝家舊部,不都被阿綰譴回徽州了?”

魏勝抱拳道:“是謝家旁支的人,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風聲,被抓後唾口大罵相爺,還說……休想要表少爺認賊作父……”

魏嚴攏肩頭披風的動作微頓,臉色愈發冷戾:“審訊是何人給他們透露的風聲,問出來了,便也不必留活口了。”

魏勝微微一愣,不懂之前抓到這些人,總是下令關起來的主子,為何突然要滅口永絕後患。

思及那些人是為接近表少爺,而大小姐也是在從他們口中得知真相後,又逢賈家細作將表少爺推下荷塘,做出是相爺要殺表少爺的假象,才迫得大小姐為保表少爺和謝家一乾不知情的舊部,留下遺書自縊而去,魏勝有一瞬倒也明白主子的恨了。

主子恨在背後攛掇謝家舊部的隨、賈兩家,也恨那些拿著“真相”去逼大小姐的謝氏舊部。

大小姐已去,主子是容不得他們再接近表少爺的。

謝家那批直係舊部,已被大小姐在自縊前就打發回了徽州老宅,大小姐此舉,是為了保護謝氏僅存的一點勢力,也是在給表少爺將來鋪路。

如今找上門來這些謝氏旁支,無疑是撞主子戾氣口上了。

魏勝領命退下後,魏嚴大步往府門走去,管家前來送他出府,魏嚴在坐上官轎時,忽而又吩咐了句:“讓木犀苑那孩子搬去麟軒閣。”

管家點頭應是,明白了魏嚴的用意,含笑道:“宣少爺平日裡鬨騰,表少爺剛失了雙親,有個玩伴陪著,想來也能開朗些,不至於夜夜夢魘了。”

魏嚴沒說話,放下轎簾,死士出身的轎夫起轎,抬著官轎四平八穩地走向了還灰蒙蒙的長街。

官轎兩側也跟隨者十餘名腰佩長劍的府衛,個個氣息綿長,下盤穩健,都是從死士中層層篩選出來的好手。

幼帝繼位,魏嚴挾天子以令諸侯,錦州以南戰事吃緊,隨家雖率兵抵擋著北厥人南下,卻也借此機會獅子大開口,找朝廷要錢要糧,京城內還有賈家這條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隨時都準備回蟄魏嚴一口,從他手中奪權。

自魏嚴做上丞相之位,代為監國起,所經曆的刺殺便已有十餘次。

所有人都在尋他的錯處,找他的死穴,一旦他行將踏錯一步,整個魏氏和謝氏都將萬劫不複。

官轎行至銅雀街,冷箭和疾風一道襲向轎中。

數十名黑影從兩側高樓躍下,手中刀刃在轎簷的風燈下映出一片寒光。

護在官轎周圍的府衛拔劍舞出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擋下了所有淬了劇毒的箭矢,再迎麵和兩側高樓躍下的黑衣人廝殺上去。

迸出的鮮血染紅了銅雀大街上覆著一層薄霜的青石板地磚。

一名黑衣人趁官轎周圍的死士都被拖住,提刀刺向官轎,強勁的刀風刺破了錦帛麵料的轎簾,刀刃卻再也沒法往前推進一寸。

那黑衣人額角的青筋都因角力而凸起幾條,轎中單手捏住刀鋒的人隻是一轉腕,便帶得那名黑衣人也跟在在空中一個翻轉,刀身不堪重負“鏗”一聲斷裂開來,那黑衣人剛落地,便被轎中擲出的半截刀刃結果了性命。

轎外的死士也了結了最後一名黑衣人,濺出的鮮血噴在了半邊轎簾上。

魏嚴掀簾走出,錦靴踏入一片黏稠暗紅的鮮血中,初陽從東邊升起,噴薄而出的紅,也似這滿地血色一般,掙紮著從灰蒙蒙的雲靄中躍出,給遠處宮城的瓊樓殿宇鍍上一層金輝。

魏嚴逆著那萬丈霞光,俊美的臉上隻餘冷漠陰鷙。

他抬腳,踏著晨曦裡的血色,一步步邁向那巍峨的皇宮。

這一走,便是十八載。

昔年大仇,他逐一報了。

鎮河山,誅宵小,也鍛出了這世間最利的一把刀,他都無法折斷,這世間便也沒有再能撼動那柄刀的人了。

此去得見故人,倒也無愧。

歸處是瑤台,還是煉獄,皆心安泰然。

這一生功過榮辱,後人評之,判之,罵之,歎之,塵歸土定,枯骨無話,又與他何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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