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回首看過去,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竟然勉強稱得上誠懇。
她也有些意外:“嗯?”
雷正德苦笑,低聲懇求道:“就幾句。”
林望舒:“你說。”
她並不太想和雷正德說話,沒什麼意義,不過窮途末路的人,她不想把人給逼急了。
狗逼急了還咬人呢。
雷正德望著林望舒。
從他們離開雲南來到北京,差不多有將近十年的時間門了,十年光陰一瞬間門,昔日青澀卻又乖張的林望舒,舉手投足間門是富貴日子蘊養出的優雅,是事業有成後由裡到外散發出的從容篤定。
這樣的林望舒,美得仿佛打磨過的玉,散發著恬淡而動人的光。
這樣的林望舒,明明就在眼前,卻遙不可及。
他苦笑一聲:“望舒,其實我明白,我這個人挺混的,就是太混了,心思太浮,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回想下這些年,過得渾渾噩噩,什麼事都沒做成,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
林望舒輕聲道:“是挺浮的。”
雷正德:“也許我現在說這個,你並不相信,可當年,我確實是想對你好,也確實——”
林望舒歎了聲:“你如果說這些的話,那就沒意思了,我也不太想聽。”
雷正德苦澀地道:“我知道,我沒要求你如何,我就是說說。我當時確實很愛你,很想和你在一起,也許我的愛在你心裡根本不值一提。對,我沒辦法和殿卿比,我不如他有本事,我家也不如他家厲害,我甚至連忠誠都沒法和人家比!”
他深吸口氣,聲音竟然有些哽咽:“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那已經是最好最好的了,我也曾經想把我能掏出來的最好的給你,隻是我現在明白,哪怕我掏出來最好的,其實都什麼都不是,都不配和你在一起。”
林望舒聽這話,看了眼雷正德。
她知道雷正德說的是真心話,他是真這麼覺得。
這個時候,但凡換一個人,但凡她少活一輩子,此時此刻,她也許應該有一些感動。
但是現在的她並沒有,她就是冷靜地看著他,像是站在岸邊的人看著另一個掙紮在苦海。
雷正德自然看到了林望舒眼中的漠然,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無論說什麼她仿佛都會無動於衷。
他的心便開始抽疼起來。
他壓下心裡所有的痛,深吸了口氣,道:“望舒,其實我現在很慶幸,慶幸你當時沒有嫁給我。你現在的人生塗滿了金子,是我以前都不敢想象的,是現在的我抬頭仰望都看不到的高度。如果你嫁到我們家,我才是害了你,所以我對你最大的好,竟然是當初沒有娶你了。”
他說完,轉身就這麼走了。
林望舒倒是一怔,看著他消失在老胡同中的背影,也想起上輩子的那個自己。
一時倒想著,若自己不是有了這般奇跡,若原本的自己依然在那個空間門生活著,不知道她和雷正德是怎麼樣的結局。
能不能如她所願,狠狠地報複雷家,能不能重新站起來,尋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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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夏天,科委組織了國防和航空專家,對光學研究所的四頻激光陀螺儀工程樣機進行考核,研究所裡所有的科研人員全都提著心。
不過好在,考核順利通過了。
當知道消息,高博隆激動得熱淚盈眶,所有研究所的同事眼圈也都紅了。
大家都知道高博隆為了激光陀螺儀付出的努力,也知道林望舒為了這個項目頂住了多少壓力,這個項目耗資巨大,幾乎可以說關係著光學研究所的成敗。
如果這個項目失敗了,高博隆這輩子怕是再也難以挽回,而光學研究所也將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幸好,這個項目成功了。
而且這是根據國內的工業情況量身定做的,和美國的二頻差動激光陀螺儀不同,高博隆的這台實驗樣機更加貼合軍事需求。
林望舒看到這情景,心裡也是感慨,胸口更是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要知道,上輩子從七十年代末高博隆就開始做激光陀螺儀,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稍微有些成績,這輩子,一切都進展得很快了。
看樣子,雖然浪費了一些年,但大家以奇跡一般的速度在追趕進度,甚至可能超越上輩子了!
而這個消息上報上去後,國內科技媒體報告,消息傳出國去,瞬間門在國際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要知道目前國際上隻有三個國家擁有激光陀螺儀這項尖端技術,而其它三個國家都是二頻陀螺儀,隻有中國,在短短的時間門內,竟然創造了奇跡,做出了四頻陀螺儀。
這個意味著中國成為世界上第四個掌握高端精密激光陀螺儀技術的國家,足足追上了國外二十年發展的進度,將中國的國防科技水平生生提高了一個檔次。
據說消息傳到國外科研機構,國外一些專業人士根本不信,覺得這絕不可能,一直到後來國內媒體刊登,他們才意識到,竟然是真的,中國竟然真的做出來了。
一時之間門,也有國外報刊雜誌蜂擁而至,都想采訪,出於各種保密需求,高博隆自然概不接受采訪,還是後來,那些報刊找上了林望舒,希望林望舒透露一些風聲,林望舒通過上級請示後,也就接受了采訪,說出了中國激光專家高博隆如何創造奇跡的故事。
此時瞬間門在國外引起巨大反響,高博隆享譽國際,緊接著,各項榮譽撲麵而來,高博隆被多次表彰獎勵,發了一萬元獎金,同時晉升為二級研究員。
看著這情景,林望舒鬆了口氣。
她覺得,至少自己沒有做錯事,如今這個收獲,至少對得起高博隆兩鬢的白發,以及高博隆愛人那擔憂憔悴的眼神。
高博隆自然激動,激動之餘,卻是興奮地開始講起來,這個工程樣機做成後,他還有接下來的計劃,他還要做全內腔綠光激光器,所有和這些技術相關的各種高尖端激光儀器都可以陸續做出來了。
光學研究所瞬間門成為科委座上客,林望舒陪同高博隆幾次參加各項高尖端科技交流會,高博隆更是多次受到表彰。
借著這個機會,林望舒又是為光學研究員的科研人員爭取了好一番福利,並借機要求上馬各種大型激光儀器,算是一口氣撈夠本了。
林望舒借機推進激光產業發展,也刻意扶持了一些激光科研苗子,並幫著一些科研機構立了項目弄到了經費,現在的她,儼然已經是激光行業的領軍人物了,出去激光研討會,人人見到了她都恭敬地叫一聲林老師。
至於光學研究所更是招兵買馬,林望舒昔日的同學也陸續博士畢業了,和光學相關的她都想辦法挖來了,一時之間門光學研究所可謂是人才濟濟,慢慢培養,一個個都是可堪大用的。
這短短一兩年的時間門,光學研究所也是碩果頻出。林望舒還和工程物理研究院一起合作研製了激光驅動器,用於“神光”係列裝置,而接下來他們實驗室還將和中科院協作製造了脈衝功率達到一萬億瓦的固定激光實驗裝置。
而除了他們,整個激光產業明顯在他突飛猛進,各大科研機構已經加入這個行列,軍事和醫學應用方麵,激光加工業都如火如荼地開展著。
恰好這一年國家要製造中程導彈,光學研究所需要協助製造用於測量空間門飛行體的軌道參數和飛行姿態的大型觀測儀,這自然是一個艱巨的任務,這種技術國外自然是藏得滴水不漏,技術嚴密封鎖,不可能從任何學術報刊上透露一星半點,大家使了看家本領,和相關部門無縫交接,最後終於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因為涉及國防科研技術,相關的技術文檔嚴格保密,甚至連見諸報紙都不能。
對於這個,林望舒道:“以後這種事估計還有很多,我們做出了貢獻,但是不能發表論文,彆人也不會知道。”
葉均秋熬了幾天夜,這個時候眼睛都紅了,他打了個哈欠:“好了,小林老師,上不上報紙我們不在意,還是先去睡一會吧。”
他這麼一來,旁邊大家夥都笑了。
林望舒:“不過放心,國家會記住你們的貢獻,研究所也會記住你們的貢獻,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和陳所長提,和科委提,給大家晉升!”
她這一說,大家都歡呼起來,晉升的話,自然是喜歡。
現在林望舒已經正式晉升為研究所所長了,這對於她來說,也算是實至名歸,自然沒人說什麼。
論科研能力,她未必是最好的,但是最近兩年,和上級領導打交道她已經有了經驗,和其它各大科研單位的合作她如魚得水,底下實驗室的科研人員對她也信服,她自己也做起來也得心應手。
回想起來,她如今已經三十一歲了,從她矢誌要扛起中國激光發展的大旗已經九年了,九年的時間門,她把自己從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變成了光學研究所的所長,身擔重任,卻也遊刃有餘。
這個時候想想這一路走來,不免感慨一聲,如果不是被那麼逼了一逼,她在做什麼,是不是找了一個閒置,上班下班,隨便做做實驗混混日子,下班後就和陸殿卿廝混在一起,管管孩子?
果然人都是有惰性的,沒人逼著,也許就這麼渾渾噩噩過完一輩子,但是如果後麵放一頭狼就那麼追著,拚命往前跑,沒準就跑出一個世界冠軍呢。
她難免歎道:“人的命真說不好,我這種懶人,就需要屁股後麵一頭狼追著了。”
陸殿卿聽著這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對,你總想偷懶,可又總覺得,還可以多努力一把。”
林望舒:“我又不像你!對了,你那件事有進展了嗎?”
陸殿卿兩年前過了機械工業部,這兩年工作進展順利,最近聽那意思,會往上提拔,這次的位置應該很好,不過暫時還沒說準。
陸殿卿:“應該差不多了,不過估計調令下來得過去國慶了,我也想善始善終,把手頭的事都辦好。”
林望舒頓時喜歡起來,摟住他的脖子撒嬌:“太好了,以後真的可以罩著我了,有你當靠山,我怕什麼!”
她是無心仕途的,就在這個光學研究所的位置養老了。
她以後的人生目標就是多招攬人才,多弄經費,多做項目,為了這個,東一下西一下的,說不定會得罪人。
陸殿卿笑著撫了下她的頭發,低聲說:“為了你,我也隻能努力往上爬了,以後讓你當——”
林望舒:“當什麼啊?”
他頓了頓道,笑道:“當螃蟹,橫著走。”
林望舒哼哼聲,恨不得咬他:“就知道你沒好話!”
陸殿卿看她那撒嬌的樣子,忍不住俯首下去,親了親她濕潤的唇,林望舒也來了一點興致,最近兩個人都不忙,倒是很有心情。
這麼親了一番後,都有些氣喘籲籲的,不過大白天的,也不好太胡來,估計孩子很快就要放學回來了。
正說著,就聽到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
林望舒不太想動,畢竟最近天有點冷了,她犯懶。
她便用腳踢了踢陸殿卿的腿,撒嬌:“你去接電話嘛。”
陸殿卿正想事情,突然被那麼一踢,也是不想說什麼,隻好起身去接電話。
這麼接電話太麻煩,他心想,明天一定要把電話挪到床邊來。
電話那頭卻是宋主任的電話。
宋主任聽到是陸殿卿,笑了:“我是找你媳婦,可不是找你。”
陸殿卿說了聲,便看向林望舒:“是宋姨,找你的。”
林望舒一聽,趕緊跑過去,笑盈盈地道:“宋姨,是有什麼事嗎?”
這兩年,她和宋主任關係越來越好,私底下就很隨意了。
宋主任:“望舒哪,有個任務,不知道你能做嗎?”
林望舒頓時嚴肅起來:“什麼任務?”
宋主任:“其實也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任務,不對,應該說,是非常要緊的任務,但不是關係重大的,不能做就算了。”
林望舒聽著,納悶了,什麼任務可以不是關係重大,但是又非常要緊,這是什麼任務?
宋主任卻道:“你知道今年夏天韓國的奧運會,他們在漢城上空用了激光裝點,表演了激光動畫還有特技嗎?”
林望舒:“這個我知道,他們是美國麻省圖像工程公司和韓國時空公司聯合辦的,用的是最先進的激光投射技術。”
宋主任:“就是這個事,我們是想著,今年國慶,咱們也來一個激光放映,場麵宏大一些,你覺得可以嗎?”
林望舒一聽,激動了:“國慶要用激光投射?”
宋主任:“現在也隻是商量,需要看看我們的技術能不能支持,如果能的話,就得麻煩你們研究所看看協助下解決技術難點了。”
林望舒深吸口氣。
當然能,必須能,跋山涉水也必須能。
國慶這種重要的場合用激光,對激光來說意味著什麼,自不必說,這是很好的機會。
於是她便用篤定的語氣道:“宋姨,依我們目前的激光技術,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就算讓我們激光投到月亮上去,我都可以給你辦!”
那頭的宋主任笑了:“行,就靠你了,回頭我把你介紹給籌辦組,你們細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