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王安卻依舊三緘其口,始終不肯吐露。
見他不肯說,徐章也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徐章和王安的關係雖然不錯,卻也僅僅隻是不錯罷了,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能讓王安如此失態的,定然是某些了不得的事情。
徐章的酒量練得還不錯,喝了半個時辰,臉頰也隻是微紅。
月上中天,華燈初上,夜色漸深。
一杯喝著一杯,徐章看得出來,王安今日就是為了求醉而來。
最後王安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叫貼身小廝背著上了馬車,帶了回去。
徐章也有些微醺,意識雖然依舊清醒,可眼前的景象卻已經有些模糊,腦子裡頭略有些空白,隻能叫王破敵扶著。
出了樊樓,看著原本暗淡的明月忽然隱入黑雲之中,微亮的夜空忽然蒙上了一層黑霧,變得漆黑如墨。
好在長街之上燈火如晝,繁華熱鬨的夜市之上,車馬如龍,人來人往,攤販如雲。
徐章立於樊樓門口,長街之上,目光掃過寬闊繁華熱鬨的長街,看過如長龍般的車馬人流,一時之間,心思如潮,不由得想起前世種種,頗有幾分唏噓之感。
心思百轉,忽又想起如今朝中種種局勢,不由得暗自歎了口氣,感慨著說:“夜幕遮天,各地龍蛇起陸,京中暗流洶湧,值此多事之秋!吾又當何去何從?”
王破敵沒有言語,小心翼翼的扶著徐章上了馬車。
車夫掀開車簾,讓王破敵扶著徐章鑽了進去。
馬鞭揚起,車輪滾動,朝著梨園徐徐駛去。
馬車之上,車廂之內,徐章背靠著車廂端坐著,雙眼禁閉,露出兩排長而疏的睫毛,一語未發。
王破敵小心翼翼的坐在旁邊,也不敢出聲,怕擾了徐章的靜思,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徐章的身上,身子距離徐章不近也不遠,隨時都能出手扶住徐章因為馬車顛簸而傾倒的身體。
過了也不知多久,徐章眼睛依舊閉著,卻忽然開口說道:“破敵,明日你便讓平寇親自跑一趟漕幫,叫漕幫的各地分舵多留意留意當地的情況,若是有什麼異常,都報上來!”
王破敵心中一凜,點頭應下。
王破敵跟在徐章身邊也六七年了,可以說是陪著徐章一起長大的,也曾跟著徐章在盛家學塾旁聽,也能說是文武雙全。
而且王破敵素來心思細膩,頗有謀算,徐章一直以來也在有意識的培養他,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思維方式。
這麼些年下來,王破敵已經成了徐章手底下最得用的人。
……
……
……
如今的朝堂,內裡儲位空懸,二王相爭,滿朝文武分做了三派,上下的人心自然也跟著浮動起來,各種心思的都有。
外部也不安寧,邊疆又多次起了摩擦,幸好是在蜀地而非北境和西北。
地方上,如今露在明麵上的就有一個天聖教,皇城司竭儘全力在各地追捕,卻也隻能跟在他們屁股後頭吃灰,偶爾抓幾個小嘍囉,小雜魚,始終未能竟全功,將其一舉攻破。
可那些隱藏在暗地裡的呢?誰知道還有多少。
若是有朝一日,這些人聯合起來,再製造出一起類似於淮南水患的事故,到時候不知又會引起怎樣的亂子。
嘉佑帝的心思,猜也能猜的出來。
兩日後,盛老太太說嫌家裡悶得慌,要帶明蘭去莊子上小住幾日,泡一泡溫泉,疏解一番數日來的疲乏。
洪氏聽到消息之後,也帶著女兒們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
徐章隻是當天送洪氏過去的時候,在小鹿嶺呆了一會兒,當天傍晚就折轉了。
小鹿嶺裡頭除了有一口溫泉之外,在莊子上還有一支娘子軍,有百多個年輕的學生。
這些娘子軍和學生都是昔日徐章在淮南賑災時救下的孤兒,攏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都是些苦命人,父母在水患中喪生,也無甚可投靠的親族,沒有去處,徐章便將他們收留了下來。
陸陸續續送到了東京,安置在在小鹿嶺裡頭。
原本徐章是打算請幾個先生教導這群孩子,讓他們能讀會寫,學點手藝,等將來他們長大以後,也能有一技之長,不用擔心營生。
可後來某次明蘭來到小鹿嶺上,看到這群年歲大小不一的孩子們,便自告奮勇要當他們的先生。
明蘭雖然年紀不大,可一身才學卻絲毫不遜色於某些今年寒窗的老秀才,尤其是在算學上的造詣,連長柏和顧二也有所不及。
更是自小受徐章的影響,對一些新奇的事物極感興趣,擅長格物之道,資環鑽研,心思又玲瓏剔透,若是放到徐章前世,就是妥妥的一個女學霸,女科學研究員。
明蘭願意當這群孩子的老師,徐章哪裡會不同意。
當即就把這群孩子交給了明蘭來帶。
這些孩子加起來攏共有一百二十多人,明蘭自己一個人自然沒法顧得到全部,便把盛老太太,房嬤嬤,還有洪氏一股腦的都給拉了進來。
盛老太太和明蘭負責教他們讀書寫字,傳授算學格物之道,教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
房嬤嬤則從這群孩子裡頭挑出一些心靈手巧的女孩兒,教她們女紅刺繡。
而洪氏就負責傳授這些孩子廚藝,不論是女孩還是女孩兒,隻要是想學的,洪氏都毫不藏私。
當然了,在這之前,他們還要和徐章簽訂一份長達三十年的契書。
這並不是賣身契,而是一份雇傭的契書,但上麵條例分明,甚為嚴苛。
上麵寫明,從徐章收留他們之日開始,一直到三十年後,在這三十年期間,他們都必須要幫徐章做事,聽從徐章的安排。
學習的第一年裡沒有任何工錢,徐章為他們提供吃住,第二年開始就要收費了,沒錢的可以先欠著,等學成出師之後,徐章會替他們安排差事,按照他們工錢的多少,規定每個月要歸還多少給徐章。
若是累計的欠款達到一定的數目,卻依舊沒有能力償還清楚的話,那時徐章就會和他們再簽訂一份賣身契書,自此之後,他們的神思皆在徐章的一念之間。
畢竟徐章的錢財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百多號人,每日的吃穿用住,消耗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而且又不是一時半會兒,等這些孩子學成出師,能夠自己養活自己,至少也是幾年之後。
幾年的時間,徐章得往裡頭投進去多少成本。
對於契書,這些孩子沒有不願意簽的,若非是徐章,隻怕他們早都死在淮南了,哪裡還會有如今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