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妞回到宮裡, 宮中各處已經開始掌燈。
到了同華宮, 看見整個宮殿裡麵喜氣洋洋, 正巧香妞端著東西出來,白妞看到了趕快拉住她, “難不成我這一會兒不在宮裡麵就有了什麼喜事嗎?”
“當然是天大的喜事,剛才太醫來過了,咱們娘娘又有喜了。”
白妞也高興, “你先回去吧,我去娘娘那邊交差去。”
白妞一進大殿就看到壽春公主和大皇子兩個人一左一右趴在皇後娘娘的肚皮上。
壽春公主還招呼著大皇子把耳朵貼在娘娘的肚皮上聽裡麵兒弟弟的動靜。
大皇子雖然能坐能爬, 但是還不懂什麼事兒, 口水滴滴嗒嗒地流下來, 自己已經知道了要拿母親的衣服擦一下嘴巴。
壽春公主正教大皇子喊弟弟呢。
“兒啊, 彆教你弟弟了,他就是個小笨蛋。”
琳琳說了幾句, 看到白妞回來了,懶洋洋的問他,“扇子送到了嗎?你看著老爺的身子怎麼樣?太太那邊兒怎麼樣?大爺二爺和姑娘呢?”
“都見到了, 咱們老爺還是特彆瘦,太太說怎麼補都吃不胖,太太那邊還好,瞧著咱們姑娘倒是長高了一些,二爺能走路了,現在天天在院子裡麵走幾步就摔一跤。
回來的時候恰巧看見咱們大爺了,要不說咱們大爺心疼姐姐呢, 讓我給您帶一個話兒。”
琳琳讓人把兩個孩子帶下去,聽白妞學了幾句,一轉眼就知道皇帝八成在外邊兒金屋藏嬌了。
“哼……”
“要不然奴婢把錢公公請過來問一問?”
“不用問他,他是咱們陛下心裡麵第一號狗腿子,你就算問了他也不說。再說了,咱們這位爺辦了什麼事兒還要讓這位錢公公同意嗎?把這位大總管叫過來大罵一頓又有什麼用呢。”
想了想吩咐白妞,“明天一早你給我叫幾個太監過來,帶上內務府的工匠到潛邸去,就說我說的,往後雨天比較多,先查看一下各處的房子,漏水的修補一下,不漏水的也要檢查一番。同時也讓他們檢查各處的院牆,要是有什麼狗洞鑽進去了不該有的人和貓狗,讓以前看守潛邸的人自己到慎刑司領罰。”
“要是有人在裡麵呢?這人該怎麼處置?”
琳琳想了想,“潛邸也是宮啊,沒道理我不能管著,後宮的娘娘們都是經過冊封的,出身來曆都有講究,再不濟隻要是好人家的女孩,接進來我就一視同仁,可是娼門女子彆想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太後娘娘跟前,我也說這話。”
白妞答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安排。
“白妞你回來。”
“您還有什麼吩咐?”
“這事你彆管了,我當不知道,你也當沒聽說過。”
“這是為什麼呀?”
“你不懂,我要是下重手去整治,她要是受不住一頭撞死了,對於我來說背了一條人命債,對於皇上來說死了一份白月光。”
要緊的是現在夫妻沒有反目,說什麼都好,到時候反目了,這就是清算的證據。琳琳從來不輕易拿人心做測試,防著自己活成最慘的樣子就要把所有的風險都考慮到,分析完畢之後再大膽去做。
等白妞退下去之後,琳琳重新把賬本翻出來,愛情終將會變化,隻有事業才可能去奮鬥拚搏。
皇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琳琳正在對著帳本兒全身貫注的計算。
“你歇一會兒吧,一天到晚都在算計這個,不差這一會兒。我剛才聽說太醫來給你請脈,你又有了。”
“這消息都傳遍了,母後那邊兒已經打發人給我送賞賜過來了,你怎麼才知道啊,今天沒在前麵嗎?出宮了嗎?”
“哪個……二王兄家裡麵兒排宴呢,請我去喝杯水酒。”
“沒聽說呀,昨天二嫂進宮,我們兩個說了半天話,要是排宴沒道理不說一聲呢,於情於理她都應該順嘴邀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請不請那就是她的禮數了。”
“小宴……小宴……對,是小宴,不值得興師動眾,也是二王兄今天突然想排宴了。”
“想著不是什麼好宴會,我聞到你身上一股脂粉味兒,這是放了多久的香粉不舍得用,用了之後氣味衝鼻,我如今肚子裡有一個小兒郎在,聞不得這些味道,下回二嫂子來我就跟她說說,彆舍不得那些銀子,給那些人置辦好一點的行頭,要不然拿出來丟的還是自家的臉。”
說完之後拿一個手帕捂著鼻子,催著皇帝趕快去黃貴人那裡洗澡。
皇帝一出門,逮著錢升就問,“我身上的脂粉味濃嗎?”
錢升把鼻子湊近龍袍,“沒有啊,全是禦書房用的龍涎香。”
“我怎麼總覺得皇後話裡有話呀。”
“什麼話……你想多了,您出去穿的那套衣服,就在禦書房裡麵呢,皇後娘娘又沒見過,就是沾染上了什麼味道,也該是那件衣服上的,您這衣服熏得這麼香,把那些脂粉味都蓋住了,娘娘怎麼能聞得出來……說不定因為懷著小皇子,所以鼻子聞見什麼味兒都不舒服。”
“有道理。”
這事兒過去好幾天,皇帝回想起來還覺得抓住了一點兒重點兒……心裡想著,莫不是皇後給朕下的套,當初是她說的,有人要贖買牡丹,如今字字句句又像是在敲打……
接下來幾天,彆說皇帝了,就是皇帝身邊的宮人們就感覺出來了變化。
皇上討厭吃蔥,飯菜裡麵接連好幾天都帶著蔥,主食是蔥油花卷。喝的粥算是鹹的,撒了一把蔥花兒。菜就彆說了,一盤子菜就有半盤蔥!!
穿的衣服就彆提了,自從皇後做了布匹生意,家裡真的沒缺過布。皇帝去年一年做了三百多套衣服,差不多一天一身新衣服,光是放衣服的櫃子,每個月都要做新的,管袍服的宮女,由兩個增加到了六個。
現在彆說新衣服了,舊衣服穿著都不舒服了,要不就是漿洗的硬了,要不就是軟塌塌沒型了。這種小事不需要皇帝過問,錢升問了,管衣服的宮女也說了,“往常也有漿洗硬了軟了的衣服,報給娘娘知曉,娘娘讓人銷毀了袍帶,重新做了就是了。現在報給娘娘,娘娘隻說知道了,彆說外罩的衣裳了,貼身的也該換了,娘娘也說知道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這也就算了,靴子不合腳了,手帕不趁手了,喝的茶葉變味了,就連如廁,也沒有草紙用了……
要是一個人也就算了,去了嬪妃那裡,人家本來還有幾口愛吃的菜,誰知道皇帝來了,一起沒得吃。皇帝寵愛了誰,誰倒黴不能跟著一起換帳幔被褥。眼看著天熱了,用的冰都是些絮冰,雖然擺了一大盆,雕成了冰山,但是根本不耐用。
滿宮都知道了皇後給皇帝下了絆子。
太上皇知道之後,撫掌大笑,“惡人自有惡人磨。”丟開這事不管。
西太後但是有些心疼兒子,心裡麵埋怨琳琳不賢惠。但是皇帝不曾發怒,自己也不敢多說。
把兒子叫過來,讓人都退下,“你媳婦這些日子過分了,我看著她是懷著皇孫平時精神短了照顧不周,你的後宮誰還有本事,讓她們替皇後分憂。”
皇帝心裡麵想著,若是有人來分她的權,這家裡才真正的是沒有寧日了。現在也隻是到處找人撒撒氣,等到時候真的惹急了她,憑她的本事,這宮裡麵肯定要殺的人頭滾滾。
“這事兒母後不必管了,宮裡那些嬪妃全都小家子氣,若是把宮裡麵的事情交給他們管,還不知道鬨出什麼亂子呢。”
太後聽了,暗地裡歎息一聲,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皇帝想著,到底是什麼事兒惹了皇後不痛快,覺得可能就是牡丹的事兒泄密了。
再仔細想想,從出了牡丹的事到如今,皇後跟自己說話,除了孩子就是帳本兒,以前還願意撒個嬌飛幾回媚眼,現在可沒見過了,趕快把錢升叫過來,“你去內務府就跟匠作監說,過幾天皇後千秋,讓他們打一套皇後能用的頭麵首飾,務必要華貴精巧,到時候朕有用。”
錢升不想去,“皇上,內務府金銀隻要動一動,哪怕是從東屋拿到了西屋,就有好多人摁手印報於娘娘知曉,若是如此,豈不是沒了驚喜……”
皇帝想著,朕要是有點家底也能拿出來哄哄她,她就愛銀子勝過脂粉釵裙,不就是因為沒有才退而求其次。
“皇後當然知道,朕沒說給皇後驚喜,讓她現在知道了也能早高興一會兒。”
天氣越來越熱,琳琳的肚子大了起來之後經過太醫幾輪診斷,判定肚子裡是個男孩。隨著琳琳這邊傳出好消息,後宮裡麵還有一位胡貴人也傳出有了身孕。
琳琳知道之後也隻是一笑,把胡貴人這筆賬記下來,心想早晚必算。讓人去挑選了幾把好扇子給這位胡貴人賞賜下去。
一時間,後宮裡麵暗流湧動,不少嬪妃把眼珠子都瞪綠了,就盼著皇帝能在自個兒院子裡麵留上一晚上。
這裡麵最熱切的就是黃貴人,不止一次在自己臥室裡麵罵胡貴人,“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果然如此,平時看著他老實巴交的,沒想到她是一個悶聲發大財的。”
又說,“皇後娘娘那裡沒人敢跟她搶,好不容易這位娘娘消停了,不霸占皇上了,胡貴人又冒頭。”
“左貴人也是一個硬茬子,當初都縮得跟鵪鶉似的,看著皇後那邊手鬆了,一個一個都擠上來了。”
果然又過了大半個月,夏天都快過完了,左貴人那邊也爆發出了好消息。
琳琳覺得這個時候都快秋天了,再賞賜扇子也沒用了,讓人去庫房挑了一些毛皮給左貴人送過去。
這一下後宮許多人被刺激的不輕,初一十五來給琳琳請安的時候,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說話的時候輕聲細氣,人多了就能看出各有各的好出來。
皇帝晚上不在外麵過夜,白天跟那個牡丹混一天,也隻有摟摟抱抱,聽著牡丹一點點告狀,今兒說什麼首飾舊了讓奴才們去買合適的,卻指使不動他們。前幾天說了用的香味道不好,味道有點俗,且香味不多,心情不好的時候,換個味道都不能……晚上到後宮還要被各路嬪妃追著交公糧,日子過的力不從心。
又怕皇後真的惱了,跑到同華宮打著看望兒子女兒的名義躺下就不走了。
這種時候久了,隻覺得日子過得真不是滋味。以前回到家裡之後,熱茶熱飯噓寒問暖,嬌妻稚子環繞身邊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如今天冷了,貼身穿的中衣不夠暖,去年的布料又硬了,冰涼鐵硬貼在身上,暖熱就需要半天功夫。
他是看見了有新布料,每一匹輕薄綿軟,送進宮後兩個孩子早早的用上了,自己的連影子都沒見。
不僅有了怨氣,我是不對,你也真不賢惠。
隨後看著這裡廣屋華堂,耳邊聽著兒子牙牙學語,再有妻子嬌笑聲充贏於耳……
這股氣也消散了,當年自己看到正宮嫡子羨慕的眼紅,暗地裡發誓也讓兒子有此榮光,如今卻比自己當年想的也好,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耳朵邊又聽見皇後說“……小馬往前踩了一步,才發現,河水也僅僅是淹沒了馬蹄,所以小鬆鼠和小牛說的都不對。這個故事就說了,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且還要學會自己想……”
歪著頭看著琳琳,心想著娶了這母老虎也有諸多好處,夫妻隻要一心,這家業子孫受用不儘。
琳琳看了一眼皇帝,心想,阿彌陀佛,真的不是我和你的心頭好過不去。
“我上次不是說讓人做大船嗎,大船做出來了,上個月跑了一趟,雖然拉回來不少糧食,但是拉回來最多的還是一些好木料,像什麼紅檀紫檀黑檀,我想著讓他們做好家具先放在咱們潛邸,咱們早晚能搬家。等到到時候搬家了,直接換成這些新的。”
“有多少木料?有多的嗎?有了就先給太上皇和太後那邊用上。”
“那行吧,先孝敬父皇和母後,這三五天木料就能上岸,到時候我把內務府的工匠們全派過去,我明天問問父皇和母後喜歡什麼紋路的,先讓這些工匠們做著,咱們的就等下一船,我喜歡南方的那些花樣,到時候讓他們把圖冊送起來,你看看你喜歡不喜歡。”
皇帝答應了一聲,沒有絲毫睡意,心裡麵想著,既然潛邸不能藏人了,要把牡丹放到什麼地方合適。
試探的說了一句“其實也不必在潛邸裡麵做,內務府有的是地方。”
“那不一樣,彆人的可以在外邊做,我的必須要在潛邸做,咱們倆沒成親的時候我娘家也給我做了不少家具,都已經打好了,隻差在上麵雕花了,可誰能想到好運到了我頭上,我直接進宮了,哪些家具都放到我娘家的庫房去了,我心裡麵多少有些遺憾,想著自己給自己弄一套家具也能彌補這份遺憾。
叫我說,潛邸裡麵的正院可比咱們同華宮讓我住著舒服,也不知道那麼好的地方便宜了誰?”
“這話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往後你可不隻有一個兒子呢,肯定把受寵的兒子分在咱們潛邸裡麵,有兒子肯定有兒媳婦兒,兒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更彆說兒媳婦是誰了。所以我才說還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皇帝自覺得心跳太劇烈,越想越覺得皇後的話裡有話,明天趕快找一個地方妥當的把牡丹安置起來。
皇帝上朝的時候,錢升直奔潛邸,看見了牡丹哎喲了一聲,趕快跑到前麵,“杜娘娘這麼早都起來了。”
“七郎呢?怎麼你一個人來了?”
“皇上他今天來不了,讓奴才來幫著您搬家。”
“搬哪兒去啊?”
“您不一直嫌棄這裡沒假山沒湖水嗎,給您找了一個有山有水的地兒,就在城外呢。”
“我不走,我為什麼要走?”
“一開始是您嫌棄這裡的,好不容易把地方給您找到了,又不走了。”
“彆以為糊弄我幾句我就跟你走了,城外那個地方來回一趟不容易,我要是去了城外十天半個月見不了七郎。”
“宮裡邊的娘娘大部分都是十天半個月見不了皇上。您的福氣夠厚了,彆說那麼多了,咱趕快搬吧,等一會兒被人堵在這裡,想搬也搬不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看我這做奴才的就知道規矩,您天天在外邊拋頭露麵的,難不成還不知道規矩嗎?您這屬於外房,皇上家裡麵有大房呢,您說您拿什麼跟人家硬碰硬,還是早點兒走吧。”
“我知道了……我不走,我今天就住在這兒了。肯定是你們這些人討好大婦,要不然就是你背著七郎來哄我呢,想著把我哄走了……或者是害死我了,你就能去你主子跟前邀功了。”
“得了,跟您說不明白,你要是想住在這裡就住吧,我勸您從正院裡麵搬出來,後院隨便挑一個院子先住進去,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這位牡丹姑娘也是帶了不少丫鬟仆婦在身邊,有丫鬟看著錢升出去之後一路走到垂花門兒,外邊兒等了四五個太監,其中有一個給錢升拱了,拱手,甩了一下懷裡抱著的拂塵,“皇後娘娘懿旨,封後院。”
後院被封了,裡麵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進不來。不知道是誰把廚房收拾了,裡麵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除了上房有些點心之外,其他的一口吃的都找不到了。
下人都想著,“這家裡的大婦知道了,她是要活活餓死咱們啊。”
後院就開始日夜啼哭。
牡丹哭著喊著想回到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