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要緊的日子,薑若皎給兩個夥計放了假,自己把店裡的事都包圓了。
她正給一位州學生員捧了碗熱麵出來,就瞧見穿著騷包新衣裳的寇世子邁步走了進來。
寇世子剛好換上了為過年新裁的衣裳,紅底金紋,喜慶得很。
他頭戴玉冠,腰係金帶,雙目奕奕有神,腳下健步生風,通身都透著一股子藏不住的富貴氣象,叫人一看便知他出身不凡。
見薑若皎親自捧了麵出來,寇世子左看右看,發現沒瞧見店裡的夥計。
他一琢磨便知今天是團圓夜,薑若皎把那兄妹倆放回家與家裡人去了。
那叫清平的和尚倒是沒回家,也在跟著忙裡忙外。就是太不中用,竟還要薑若皎給人端麵!
寇世子點了兩個隨行小廝,吩咐道:“你們去幫忙上菜。”
寇世子發話了,兩小廝哪敢不聽從,立刻跟著清平進了廚房。
薑若皎把端出來的麵放下,察覺眾生員都噤若寒蟬,隻得上前招呼道:“今兒是除夕,世子怎麼有空過來?”
寇世子掃了眼那群州學生員,見他們都是未及弱冠的小年輕,又忍不住看向移步來到自己麵前的薑若皎。
他出身好,想見什麼美人就見什麼美人,所以眼界也高,這些窮書生不一樣,估計在他們眼裡薑若皎已經是頂好看的人了,普通人嘛,五官周正就很不錯了。
剛才他進來時,那些生員似乎就很熱絡地和薑若皎說著話。
這些窮書生莫非也是薑若皎的招贅備選?
寇世子心裡很不高興,沒想到這母老虎看著冷淡,竟還這樣廣撒網呢。
不過上回他才因為說錯話惹得薑若皎不搭理他了,這回他聰明地沒把心裡酸溜溜的想法說出口。
“這個給你。”寇世子摸出罐凝脂膏塞給薑若皎,“聽說是什麼凝脂膏,似乎是京裡的禦醫調製的手膏,左右我也用不上這玩意,就送你了。他們今天吃的是什麼麵啊?給我也來一碗,我吃完再回去。”
薑若皎感覺眾生員的目光齊刷刷集中在自己身上。
寇世子卻是一點都不避諱也不在意。他這樣的人生來便錦衣玉食,從小不需要為任何事煩憂,性情自然分外天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需要考慮彆人的眼光。
興許這些時日來的低頭已經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退讓了。
薑若皎知曉自己應當拒絕寇世子大庭廣眾之下的饋贈,以免落人口舌。
可對上寇世子坦坦蕩蕩的雙眼,薑若皎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自從父母離世、友人赴京,她們姐妹二人過的三個年都冷冷清清的,一來是因為要守孝,二來是沒什麼可走動的親朋舊故。
這是她們姐妹二人出孝期後過的第一個熱鬨年。
這是她出孝期後收到的來自朋友的第一份禮物。
哪怕她與寇世子也算不得真正的朋友,這到底也是一份熱騰騰的心意。
彆人好心好意趁著除夕夜送禮物來,她卻說什麼“於禮不合”“男女授受不親”,不免有些落了俗,想想就大煞風景。
既然他要送,她便收了。
旁人怎麼看,隨他們看去。
“謝了。”薑若皎把那罐看起來就十分貴重的凝脂膏收了起來,對寇世子介紹道,“今日我做的是裙帶麵,麵沒什麼特彆的,隻湯麵有些講究,上頭會和茶百戲一樣勾畫出各種圖樣,不知世子想要什麼樣的圖?”
寇世子聽了兩眼一亮:“竟還有這種玩法?我要看看你是怎麼畫的!”
他說著就讓薑若皎領他一起去廚房畫湯麵,他可是最喜歡畫畫的,這會兒一心就想看看薑若皎是什麼水平。
薑若皎也想起了寇世子是個畫癡,見他打定主意要旁觀自己畫湯麵,隻得邊領著寇世子往裡走邊給自己鋪台階:“我畫畫很一般,這裙帶麵隻是取巧而已。”
寇世子道:“沒事,我又不會笑你。”
他既是真心愛畫,自然知曉能評畫的不一定畫得好,彆看薑若皎點評起來頭頭是道,說不準畫鴛鴦能畫成野鴨子!
清平手腳麻利得很,薑若皎兩人進來時他已經把客人要的麵備好了。
薑若皎下好一碗裙帶麵,在寇世子好奇的注視下也絲毫不緊張,輕輕鬆鬆勾畫出一幅雲山圖。
這是她最熟練的圖樣了,雲山之下,裙帶麵飄來蕩去,宛如隱沒於山間的綽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