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桂花開了,輕黃顏色,暗香襲人,沒有像彆的花一般的豔麗外表,香氣也是絲絲縷縷,若有若無。
少女時期的李清照多的是獨屬於自己的奇思妙想。
此刻,李府的下人們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立於桂花樹下,仰著脖子對著半空中出神。
“姑娘,您在看什麼呀?”路過的仆人不解。
李清照喃喃:“古往今來,世人歌頌梅花、桃花、菊花,屈原一生借那麼多花詠歎自身,卻獨獨漏掉了桂花,我今日偏要為這不起眼的桂花作詞。”
頓了片刻,李清照獨自吟出兩句詞來:“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何必拿著外表去和其他花作比較,色淡雅,味幽香,桂花品格已然高標脫俗。
天幕外,看到此處的蘇軾樂嗬嗬一笑,對著李格非揶揄道:“這哪裡是在說桂花,你家這個小丫頭是在說自己審美獨具一格,借著桂花表達自己的見解卓爾不群呢。”
天幕中的李清照繼續著自己充實無憂的閨中生活。
除了寫詞外,少女時期的她著力於研究詞學淵源,在十七歲這年寫了一部《詞論》,專門探討寫詞的標準,並針對北宋的詞人展開了點評。
“我朝的詞應當彆是一家,柳永開拓了詞學的新境界,使得小詞在民間廣為傳唱,但他寫的詞字句庸俗,難登大雅之堂;晏殊、歐陽修、蘇軾平生學問淵博,寫詞隨心所欲,卻未免有些不協音律過於粗糙;王安石曾鞏的寫的文章很好,寫的詞卻實在讓人讀不下去;黃庭堅寫的詞小毛病太多了,就像玉石有了瑕疵;張先的詞有妙語但是過於破碎......”
李府書房內,年僅十七歲的李清照神情從容,姿態嫻靜,滔滔不絕地與父親介紹著自己這部《詞論》裡的內容。
李格非看著眼前娉婷而立的女兒,無奈地揉了揉眉。
“照兒啊,雖然為父很讚賞你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度,但按照你這套論斷,寫詞的標準是否太苛刻了些?”
李清照不改其色:“學問之事本無絕對的對錯,誰也不能保證落筆即寫出完美的文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把旁人不敢挑的毛病指了出來,並未否定這些前輩的長處,這難道也說不得?”
李格非大笑:“說得說得,照兒這張利嘴,我看這天下之事就沒你不敢說的!”
天幕外,李格非訕訕地擦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看向在一旁悠然品茶的老師蘇軾:“老師,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還望您海涵...”
蘇軾笑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能在學問上有這種見解,果真不俗。我寫詞確實乃當時情之所至,不曾計較過音律,你家這個姑娘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李清照的這篇《詞論》在後世卻遭到了許多人的詆毀。豪放派說她局限於音律,反而成了對感情和內容的束縛;婉約派說她過分苛刻,實則是因為自己學識淺薄。當然更多的詆毀者在意的是她作為女子的身份,畢竟以一介女流之輩的身份撼動當時主要是男子為主的詞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僅是後世要詆毀,我現在看了都要替先人報不平!”天幕外的許多人也被這番論斷惹惱。
“女兒家家的亂說什麼胡話,這李格非也太不會教女!”
“蘇子瞻的詞乃詞壇精品,這種公認的事實哪需要一個女兒家來置喙?”
此時,遠在金陵的王安石已經纏綿病榻良久,雖然身體有恙,但腦子和思想倒是清醒得很。
“這女娃一針見血嘛!若是心中無愧,何必介意一個小女娃出來說?何況學問本就沒有儘頭,這般給讀書人們潑潑冷水,倒能讓他們浮躁的心靜一些。”
說到此處,王安石又有些遺憾,他畢生的誌向並不在寫詞作賦上,變法裡也明確提出要改良科舉,注重實務而放輕對詩賦的考察,可惜啊,司馬君實並不能看到一個朝廷真正需要怎樣的人才!
天幕上的李清照打馬球、賞花、打葉子牌、喝酒、逛花市,利用著汴京繁華的街巷,把女兒家該乾的和不該乾的事全都一股腦玩了個遍。
春末夏初,一夜狂風驟雨,李清照於宿醉中醒來,想到院中的海棠經過這一夜風吹雨損,定是滿地狼藉不忍直視,便懶懶地詢問婢女外麵是一幅什麼樣的情景。
婢女哪裡懂自家小姐的關注點,不甚在意地回道:“和以前一樣,海棠花依舊。”
李清照搖頭:“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到了這個時節,春日已經接近尾聲,又添一場夜雨,應當是繁華給綠葉讓路,哪有海棠依舊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