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落在計延宗身後幾步慢慢走著,臉紅心跳。
元貞手指那輕輕一點,就好像不是點在他自己唇上,而是她唇上,讓她直到現在,還覺得嘴唇那處一陣陣發燙發漲。
“快些。”計延宗停住步子,回頭催她。
明雪霽回過神來,快走幾步跟上,聽見他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害怕過來這裡?”
他能看出她心神不寧,臉上紅紅的,嘴唇上也是,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的指尖,揉過來搓過去,她膽小得很,平常又不怎麼出門沒見過世麵,王府這樣的氣派,元貞那樣的威勢,必定把她嚇得不行。
然而為了他的前程,以後與這邊的走動隻可能越來越多,她是他的妻,為了他吃點辛苦也是應該的,計延宗帶著點憐惜,緩和了聲調:“你不要太害怕,王府雖然規矩大,但王爺看重我,廖長史也是個和氣的人,再說還有我陪著你,一次兩次,你就習慣了。”
明雪霽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意料之外,又覺得可笑。從前總以為他聰明絕頂,現在才發現,他也不過如此,方才裡麵的情形稍稍留神就會發現不對,他是有多自負,竟還覺得元貞器重他?點了點頭:“好。”
計延宗對她這種恭順的態度很是滿意。前陣子那個瘋了一樣尋死覓活的女人就像是寫文章時一不留神跑了題,虧得他及時發現糾正,才將一切拉回正軌。慢慢向前走著:“你雖然得了皇後賞賜,又能為王爺烹茶,但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王爺看重我,順帶抬舉你的緣故,你萬萬不可因此生出驕傲浮躁的心,今後反而更應該謹言慎行,聽從教導,這才是你為人婦的本分。”
明雪霽默默聽著,從前那些模糊的念頭,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類似的話從前他也說過很多次,每當她有什麼事情做得好些,他總會稍微誇她一誇,再告訴她並不是她做得好,而是因為他教得好,或者是彆人看他的麵子。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強化這個印象,讓她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行,一切都是仰仗他。
也許他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一個懦弱不自信的妻子,才會徹底依附於他,任由他搓圓搓扁。
“英哥!”門外傳來明素心的喚聲。
明雪霽抬頭,看見她急急忙忙走到近前,被衛兵攔住後就隔著門檻一臉委屈地抱怨:“我都等了大半個時辰了,你怎麼才出來呀?”
計延宗一下子沉了臉。
他沒有回答,保持著原有的速度走出院門,明素心湊上來還想再說,見他臉色不善便也不敢再說,跟在後麵走出老遠,再看不見衛兵了,這才哽著嗓子問道:“英哥,你怎麼不理我?”
“王府何等所在,你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計延宗低聲訓斥,“若是傳到王爺耳朵裡,不免讓王爺誤會我內宅不嚴,從此看輕了我。”
明素心癟了癟嘴,想哭又不敢哭:“英哥對不起,是我沒留神。”
明雪霽默默看著。三年前不是這樣的,三年前他們在一起時明素心從不會受他的委屈,她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從來都是彆人讓著她,哪有她跟彆人賠不是的。
現在的明素心,開始像不久前的她了。計延宗把馴化她的那一套,同樣用在了明素心身上。
計延宗點點頭:“下次不可再這麼無禮,要多向你姐姐學學。方才在裡麵你姐姐給王爺烹了茶,王爺很歡喜,已經說定了明天你姐姐過來學習宮規禮儀,為以後覲見皇後做準備。”
竟然還要學宮規,覲見皇後?明素心委屈到了極點。從生下來到如今,一直都是她牢牢壓明雪霽一頭,相貌學識見聞,從來都是彆人誇她,明雪霽連陪襯都算不上,為什麼現在,情形整個顛倒過來了?
紅著眼看了眼明雪霽:“姐,你烹茶的時候,難道沒跟王爺提起我也會嗎?”
明雪霽能聽出她的不滿,淡淡答道:“相公提了。”
假如方才對明素心還有一絲憐憫,那麼此時,一丁點兒也沒有了。一切都是她自己千方百計求來的,便該她自己受著,不是麼?
“不錯,我跟王爺提過幾次,”計延宗含糊著說辭,“王爺日理萬機,一時顧不到這裡,過陣子就好了。”
明素心這才稍覺安慰。
穿過花園走回小院,已經是辰時光景,張氏一見麵就開始抱怨:“等著你敬媳婦茶,讓我死活等了大半個時辰,餓得肚子都疼了。”
新婚第二天新娘子要向公婆敬媳婦茶,張氏一大早就起來等著了,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她有胃疾的老毛病,吃飯是斷斷不能遲的,平常都是卯正就吃,今天一直等到現在,滿肚子都是不痛快。
明素心連忙分辯道:“不是我的錯,是英哥要我先去王爺那裡謝恩,然後再回來敬茶。”
張氏沒想到她會反駁,有點驚訝。當了三年婆婆,早已經習慣了明雪霽什麼事都順著敬著,如今被做媳婦的當麵反駁,讓她這婆婆的麵子往哪裡放?看了明雪霽一眼:“雪娘啊,你聽聽,有這個規矩嗎?當著婆婆的麵哥呀弟的叫自家男人,大戶人家的閨女有這麼不講究的嗎?”
明雪霽低著頭沒說話,明素心一下子漲紅了臉:“我……”
“住口。”計延宗打斷她,“為人婦者當孝敬公婆,順從恭敬,豈有與婆母頂嘴的道理?你也是知書達理的人,怎麼這麼不懂事?”
明素心忍不住想哭,知道哭了必定又要挨訓,咬著嘴唇硬生生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