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歡天喜地,明雪霽在恍惚中,與元貞手挽手走進喜堂。
繡金的紅蓋頭遮住頭臉,看不見他的容顏,隻能看見他朱衣的下擺,皂色靴子上繡著金色水紋,他離得很近,她見過彆人成親,新郎與新娘之間牽著紅綠牽巾,總要隔著一段距離的,而他們,從始至終,都是十指相扣。
沒有高堂,沒有賓客,就隻有他和她。廖延充當讚者,一聲聲宣著流程,明雪霽不由自主,與元貞相對而立,盈盈而拜。
鼻尖發著酸,心裡發著漲,於恍惚擔憂之中,歡喜亦是真實的。哪怕中間隔著那麼多人和事,哪怕心裡覺得不應該,但她要成親了,嫁給他,此時的歡喜,也是無可替代。
“簌簌。”元貞低低喚她,聲音夾雜在鼓樂聲中,依舊清晰地傳進她耳朵裡,“抱歉。”
抱歉什麼,抱歉不能給她更盛大的婚禮嗎。已經夠了,她做夢也不敢奢望這麼多的。心裡有一時酸,想到邵七,想到近在咫尺卻沒能見到舅舅,但是到底,還是向他一笑。隔著蓋頭明知道他看不見,但他給了她這麼多,他做的這一切是她的意願也罷,不是她的意願也罷,他對她,都是真心實意。
握著他的手攥得更緊些,明雪霽向元貞靠近,低著聲音:“沒有,我很歡喜。”
元貞一下子摟緊了她,隔著蓋頭來吻:“簌簌。”
周遭觀禮的都是他的部下,明雪霽聽見笑聲,聽見那些爽朗議論的聲響,臉上漲紅了。這不合禮數,當著這麼多人,原不該如此親密的,但她與他之間,不合禮數的事情又豈止這一件。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不後悔,更甚至,明知道不該,還是貪戀此時的歡愉。
“夫妻對拜。”廖延帶著笑,高唱一聲。
夫妻。他們終於,是夫妻了。拆不散打不斷,白頭偕老,同生共死。明雪霽屏著呼吸,手被元貞攥緊了,他當先跪了下去。
慌張著,追隨著,明雪霽跟著他跪下,壓發的步搖在鼓樂間隙裡發出細微的聲響,腰間係著環佩,行動之時,亦是風一般輕盈的響動,低頭,叩首,從蓋頭邊緣,看見元貞唇邊深深的酒窩,像盛著醇酒,讓人沉醉,沉迷。
鄭重三拜,剛剛起身,眼前豁然一亮,元貞揭開了她的蓋頭。
從前她見過彆人拜堂,是要用玉尺,用秤杆來挑,他卻隻是雙手揭起,然而這樣也讓她歡喜,他們如此親近,他亮晶晶帶著笑的眼眸那樣近,他喚她的聲音就在耳邊:“簌簌。”
“鬆寒。”明雪霽不由自主,也喚著他。
看見他明朗的笑,驕陽般灼熱,燙得她眼梢發著紅,他雙手掐住她的腰,猛一下舉高了:“我們成親了!”
明雪霽低呼一聲,視線一下子高到極點,他舉著她,大笑著,帶著孩子般純粹的歡喜,旋轉。
天地都變成連綿不絕的圓,明雪霽暈眩著,看見周遭的一切,喜燭,喜字,他們兩個飛揚交纏著的,大紅的喜服,都在跟著旋轉、連綿,構成一個完滿的圓。緊緊抱著他的肩,害怕著,歡喜著,情不自禁和著他的笑聲,笑出了聲。
原來嫁給心愛的人,是這般滋味。
就算心底藏著那麼多擔憂顧慮,然而此時最清晰的,還是歡喜。歡喜到了極點,一切都是眩暈,騰雲駕霧一般,不真實的 。
元貞的視線不曾離開明雪霽半分。她似是有點怕,抓他抓得很緊,還有些暈,臉有些白,但她一直在笑,一刻也不曾停過,她是歡喜的,她願意嫁給他。藏在心底最深處那些恐懼一下子消失無蹤,元貞放她下來,薄唇吻上去:“簌簌。”
明雪霽聽見了大笑的聲音,他那些部下笑鬨著往外走,大約是要避嫌,這讓她臉上漲紅著,兩腿癱軟著,無力地抗議:“你彆這樣。”
這抗議太微弱,元貞根本沒理會,笑鬨聲越來越遠,那些人離開了喜堂。現在,就剩下她和他了。成了親,丈夫和妻子,他們注定要一起走過的餘生。低頭捧著她的臉:“我們去洞房。”
洞房。明雪霽軟倒在他懷裡。明明不是第一次,卻還是讓人如此羞恥,又如此期待。
笑聲中他打橫將她抱起,明雪霽勾著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胸膛,洞房就在後麵,過了穿堂,外麵的鼓樂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也就顯得由遠及近,侍衛的腳步聲分外清晰,腳步聲停在穿堂外,很快有人稟報:“主上,陛下急召。”
明雪霽下意識地摟緊了元貞,他笑容消失了,冰冷的神色:“跟他們說,今天成親,哪兒也不去!”
明雪霽心裡一跳,撫著他,柔聲勸道:“你去吧。”
“不去,”元貞吻她,堵住她沒說出口的話,“你彆管了。”
“公子,”有尖細的太監的語聲在外麵響起,因為元貞現在無官無爵,便隻是含糊著叫一聲公子,“陛下有要事召公子入宮。”
“今天成親,哪兒也不去。”元貞冷冷說道。
他抱著明雪霽往後麵走,太監的聲音頓了頓:“公子請留步,皇後殿下也有要事請公子商議。”
明雪霽看見元貞壓低的眉頭微微一抬,他放下她,打起隔斷的簾幕。
簾外一張白麵,稟事的太監低頭躬身,恭順的神色,明雪霽不認得他,看見元貞盯著他:“怎麼是你?”
他認得他,不是祁鈺的人,是鐘吟秋宮裡的主事太監。太監微微抬眼,壓低著聲音:“皇後命奴婢來請二哥。”
明雪霽聽不懂,看見元貞頓了頓:“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