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儒自然也沒走,他等著楚恒完成畫作,一睹為快。
“好了。”又過了一刻鐘,楚恒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說道。
所有人都回到桌案前,見畫上仍舊是一些殘碎的畫麵,無一處成景,無一處成像,眾人麵麵相覷,這樣就好了?這畫的是啥?
孫誌遠忍不住道:“狀元郎這就畫好了嗎?恕我眼拙,看不出狀元郎畫的是什麼?”
“我也眼拙,看不出來。”
“對啊,狀元郎這畫得也太深奧了一些。”
“狀元郎可否給我們解釋一下畫中內容?”
楚恒聽出這些人話中的嘲意,並不在意,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胳膊,朝大家道:“我再補幾筆,大家就看得出來了。”
說罷,重新拿起筆醮了墨,飛快在畫紙上勾勒起來。
隨著他一筆一筆勾勒下去,一個個完整的景色和人物出現在紙上,等他勾勒完最後一筆,一幅鮮動靈活的畫便浮現眼前。
所有人都驚呆了,半響沒有回過神來。
就連陸仁儒神情也有些激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喊了出來,“狀元郎畫的是這次瓊林宴的景象。”
眾人這才從震驚回過神來,紛紛開口道:
“沒錯,這個是我,這個是王傍眼。”
“這個是薛探花,還有餘進士。”
“我在這,這是林大人。”
“這是我向陸大人敬酒的畫麵。”
“天啊,這畫得也太惟妙惟肖了,簡直跟活的一樣。”
“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妙啊!”
畫作一出,不管是懂畫還是不懂畫的人都誇讚起來,薛言幾個齊齊朝楚恒豎起了大拇指,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
他們終於知道楚恒為什麼不肯比試才藝,他完全是為了大家好啊,要是他第一個展示才藝,其它人的都沒看頭了。
要不是孫誌遠找上他,估計他不會將自己這樣出色的一麵展露人前。
眾人紛紛看向孫誌遠,隻見他瞪大雙眼,一臉不敢置信,眸中還隱隱跳躍著羞惱,大家也都不傻,之前他們就看出孫誌遠是故意要挑釁楚恒,他的本意是想搶楚恒的風頭。
隻是孫誌遠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楚恒碾壓。
沒有人同情他,因為這是他自取其辱。
“好!”陸仁儒忍不住誇讚出聲,“楚狀元這幅畫,堪稱佳作。”
在場官員中有幾個年紀大的官員是知道陸仁儒精於作畫的,聽到他都這樣誇讚楚恒,可以想象楚恒確實是畫得極好,紛紛跟著誇讚起來。
孫誌遠見楚恒被眾人圍著誇讚,嫉妒得都要發瘋,明明他是為了贏過楚恒,搶楚恒的風頭,沒料到竟然成就了楚恒。
他忍不住想發狂想尖叫,但理智告訴他不能,不但不能發怒尖叫,還要裝出一臉笑意來誇讚楚恒,可想而知,他有多憋屈?
憋到宴會結束,他一刻也沒多留,灰溜溜的走了。
而宴會結束後,楚恒擅長丹青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連皇帝也聽聞楚恒現場畫了一幅瓊林宴的景象得到了陸仁儒的誇讚,好奇的命人傳楚恒帶畫進宮給他一觀。
皇帝看過畫後,也是誇讚不已,當即下令,將楚恒的畫框起來,掛於瓊林閣中,供後麵的進士觀賞。
皇帝想了想,又讓楚恒畫了一幅狀元遊街的景象,掛於國子監,以鼓勵後世學子努力進取。
因為楚恒將狀元遊街的畫麵畫得太過生動,那一刻的風光儘顯畫中,後來,國子監的學子們因為楚恒這幅畫的緣故,個個發奮讀書,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享受這樣的風光,竟真的如皇帝所願,讓黎朝出了不少棟梁之才。
而進士們看到瓊林閣中的畫作,一個個都愛上了作畫,在往後許多年中,字畫再度風靡一時,但卻沒有人能超越楚恒,百來年後,楚恒被後人譽黎朝丹青第一人。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楚恒奉旨畫了狀元遊街的畫作後,皇帝極為滿意,龍顏大悅之下,賜了他一套進貢的文房四寶。
拿到文房四寶的時候,楚恒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殊榮,說來得好好謝謝孫誌遠瓊林宴的挑釁才是。
那日瓊林宴結束後,楚恒辭彆眾人,與餘城一同回去,路上,楚恒問餘城:“和孫誌遠比畫前,你似乎有話要說?”
“楚兄有所不知,孫誌遠一直覺得他能進一甲,結果排到了二甲,因此對你頗有微詞,起初我不知楚兄丹青如此厲害,所以有些擔心你會落了下風,讓孫誌遠羞辱。”餘城如實道。
楚恒訝異,問道:“孫誌遠考中二甲多少名?”
“四十三名。”
楚恒簡直沒被氣笑了,“他隻考中二甲關我何事?”
以孫誌遠的排名,就算沒有他,也未必能進一甲,孫誌遠倒是臉大,這也怪得到他身上。
餘城欲言又止。
“還有何事?”楚恒問。
餘城道:“其實不止是因為考試的事,還因為耿良。”
“耿良?”楚恒疑惑,“他與耿良有何關係?”
餘城回道:“他和耿良是表兄弟。”
原來如此。
原來孫誌遠是耿良的親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一丘之貉。
一個跳梁小醜而已,楚恒根本不放在眼裡,隻要他不作死往他麵前湊,他就不會去花費時間精力搭理。
他忙著呢。
接下來,楚恒作為狀元,要進宮接受皇帝親自賜官服和官職,還要領著一眾進士進宮謝恩,最後去國子監行釋褐禮。
釋褐禮,新科進士舉行的一種典禮。褐,古時貧寒人衣著的稱呼,釋褐就是脫掉平民衣服,換上官服,所以,新進士及第授官,也叫釋褐。
這個儀禮包括祭奠孔子、釋褐易服及拜見祭酒等,由鴻臚寺官引領新科進士到國子監行禮,接著還要去孔廟祭拜。
最後,進士們得到恩旨,可以在國子監和家鄉各立一塊進士石碑,國子監的石碑由朝廷來立,家鄉那塊便是進士們自己領了銀子回去立。
領了立碑銀子後,楚恒就可以回長寧鎮了,他們這些進士都會有一定的假期,讓他們回鄉祭祀祖先,告訴家人這個好消息。
這就是所謂的衣錦還鄉。
想到可以回長寧鎮,楚恒還是很激動的,和阮秀蕊分開了近五個月,其間雖然通了兩次信,但阮秀蕊似乎怕影響到他考試,內容寫得不多,唯獨可以看得出她字裡行間對他的思念。
那個小丫頭向來心裡眼裡都是他,從小到大就沒分開過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想他想出病來。
還有阮文生和同窗們,應該都很擔心他,早點回去,也能讓他們早點放心。
劉渝聽說要回去了,激動得不行,拿著楚恒僅剩的銀子去街上給阮文生他們買禮物去了。
楚恒暗想,就那點銀子估計也買不了什麼,不過如果不出意外,他的那幾幅畫馬上就可以賣個好價錢了。
果然,這日,楚恒正在屋裡收拾東西,劉渝興衝衝的跑進屋裡,激動道:“師兄,你看,你的畫賣了好多銀子!”
楚恒聞言轉頭看去,見他手上拿著一疊銀票,眸光便亮了起來,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的金額,是不會付銀票的。
他起身走過去問:“賣了多少銀子?”
“一幅一千兩,整整三千兩。”劉渝激動得都破音了。
這也太多了,他從沒想過賣畫能這麼賺錢,以前師兄在家鄉的時候賣得最高的一幅也才幾十兩,起初更是在南峰寺賣過十文錢一幅的畫,而如今,一幅畫就賣了一千兩啊。
當他聽到書齋老板說一幅畫賣了一千兩銀子時,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恒哦了一聲,不算太意外。
就連孫誌遠那廝一個排在二甲四十名開外的進士都賣到了三百兩一幅畫,他一個狀元,還是被皇帝賜了文房四寶,有畫作掛到瓊林閣和國子監的狀元,才賣到一千兩一幅,真不算太高。
不過也怪不得畫賣不起價,他沒有署真名,就算書齋老板知道是他畫的,旁人未必會信,能賣到這個價已經算不錯了。
有了這筆錢,他可以給阮文生他們買好一點的禮物。
“師兄,我在書齋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叫孫誌遠的,聽說你的畫賣了一千兩,也要給自己的畫加價,可是書齋老板沒答應,還把他給趕走了。”劉渝喝了口水,又道。
孫誌遠要給自己的畫加價?
他臉還真大啊。
這種人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又毒又蠢,比起他老表耿良來,差遠了。
楚恒想,孫誌遠心裡一定慪出血來了,明明是想讓他在瓊林宴出醜,卻成就了他一番。
不過這種人,慪死活該!
孫誌遠確實慪死了,回到住處就將自己的畫撕了個粉碎!
憑什麼楚恒的畫能賣一千兩一幅,他的加一百兩一幅書齋老板都不答應?楚恒不過就會點雕蟲小技,畫技根本就不如他,那些人都瞎了眼嗎?
他才不會輸給楚恒,他一定要畫出比楚恒畫得還好的畫作,把楚恒比下去,他的畫也要賣一千兩,甚至是一萬兩,他要擠進文壇,把楚恒踩在腳下!
楚恒沒再理會孫誌遠的事,數了數銀票,想到什麼,問:“怎麼每幅都是一千兩。”
“書齋老板說,買花的是同一個人。”劉渝道。
難怪!
如果是同一個人買走的,一幅給一千兩也就不算便宜了,畢竟一口氣能拿出三千兩來買畫的人也不多。
隻是不知道這個一口氣買走他三幅畫的人是誰?
不過此人這麼識貨,他的畫也不會讓他失望就是了。
陸家。
一個十一二歲,一身粉衣的少女推開書房的門,粉雕玉琢般的臉湊進去一看,便看到爹爹坐在書桌前,她提著裙擺跑過去,嬌聲喊道:“爹。”
“湘兒,快來,看看爹新買回來的幾幅佳作。”陸仁儒見到小女兒,忙笑著招手。
他這一生沒有兒子,隻有三個女兒,前頭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連外孫都有了,這個小女兒是妻子高齡生下的,如今才十二,聰明乖巧,最是惹人疼愛。
陸湘爬到爹爹腿上坐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畫作,驚訝問:“爹,這畫是誰畫的?畫得真好。”
她雖是女兒家,但爹爹從小便對她寄予厚望,不但親自教導她學問,還教她作畫,爹爹的畫作她都臨摹過,爹爹買回來的收藏的畫作,她也都看過,沒有一幅比眼前的畫作好的。
陸仁儒道:“是新科狀元楚恒所畫。”
他雖多年不作畫,但看到佳作也會收藏,他的門生更是會搜尋一些好畫來孝敬他。
那日下值回家,本來是打算去書齋給女兒買些筆墨,無意中看到書齋掛著的畫,雖上麵的署名並不是楚恒,但他一眼就認出是楚恒所畫,細問之下,書齋老板也透露,確實是新科狀元楚恒寄賣的。
書齋老板開價每幅一千兩,他二話不說便買了。
說實話,以楚恒的畫技,一千兩一幅的價格並不高,之前卻掛在書齋許久沒有賣掉,可見是沒有識貨之人,再者,上麵沒有署楚恒的真名,大家或許都不相信是楚恒所畫,再一個,一般人也出不起一千兩銀子來買畫。
他也是早年作畫時積累了一些家產,這才有餘錢來收藏畫作。
瓊林宴那日,他本就有意收藏楚恒的那幅畫,誰知畫被皇上降旨掛在了瓊林閣,他還覺得有些遺憾,所以能買楚恒其它的畫來收藏,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新科狀元楚恒?是他畫的?”陸湘有些驚喜,“我一直想看看他作的畫究竟有多好,才能讓皇上將他的畫掛到瓊林閣和國子監……爹,快讓我仔細看看。”
陸仁儒知道女兒是個小畫癡,笑著道:“你看吧,看完我們討論一下他的作畫技巧。”
陸湘點點頭,細細觀賞著三幅畫,畫得確實很不錯,隻是似乎少了些什麼,而且畫上好像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她想了想,想起什麼來,趕緊讓人拿了清水來,潑在了畫上。
“湘兒!”陸仁儒大驚,“你怎麼往畫上潑水?”
這可是他剛買回來的佳作,竟然被女兒潑了水?
這下全毀了。
陸湘卻半點也不著急,一直盯著畫看,過了一會兒,她眸光一亮指著畫道:“爹,你看!”
“畫都被你毀了,還有什麼好看……這是……”陸仁儒氣呼呼的看過去,見畫上空白之處竟然隱隱出現一些詩句,頓時驚住。
陸湘道:“是遇水即現的墨,我在書上看到過,這種墨風乾了後就消失不見,遇水才會出現,但會獨留一股奇特的香味,剛剛我見這一處空著,覺得少了點什麼,又嗅到一股香味,便猜想會不會有這個玄機,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陸仁儒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之事,世間真有這等奇特的墨嗎?
可眼前已經出現了一首完整的詩,由不得他不信。
他細細品讀了詩,隻覺得這詩作得也極好,不由得驚歎,“這個楚恒果然有曠世之才!”
這三幅畫,買得物超所值。
陸湘滿懷憧憬,“我真想見一見這個楚恒,如果我能拜他為師該多好?”
陸仁儒心裡有些不舒坦了,“丫頭,你這是嫌棄爹了?”
“女兒不是嫌棄爹,女兒是想著,連爹都誇他是曠世之才,女兒要是能跟著他學作畫,豈不是也能成為曠世之才嗎?”
陸仁儒哼了哼,但還是把女兒的話放進了心裡,得找機會問一問楚恒,可願教女兒作畫。
不過他已經準了假回鄉,一切就等他從家鄉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