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門口圍滿了人。
臨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攝政王楚恒,手段狠辣,殺伐果絕,是一個比猛獸洪水還危險的人物,要是擱在平日,是沒有人敢來攝政王府圍觀的。
可今日,攝政王府門口懸掛的屍體引得過往行人駐了足。
因為之前傳出皇上要加害長樂公主腹中孩子,所以大家一看到攝政王府門口懸掛的屍體就想到此人可能就是加害長樂公主之人。
屍體旁還貼了張告示,清楚寫著,此人方順,乃宮中內務總管,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就是他往長樂公主的賞賜中加了滑胎之物,意圖加害公主。
眾人看著屍體,指指點點,卻不敢枉自議論,一來,這是皇族之事,他們身為百姓是沒有資格議論皇族的,二來,這是在攝政王府門口,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看到屍體被懸掛著,心中無比懼怕,因此隻看了一會子,大家就紛紛離開,看過的離開,沒看過的又圍過來,還有官員派來打探消息的下人,陸陸續續的,持續了一整天。
官員們得了消息後,又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閉起門窗討論起來。
“是方順做的,不是皇上。”
“那可不一定,方順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如果皇上不授意,方順敢自作主張嗎?”
“是啊,極有可能是皇上把方順推出來頂罪。”
“可是攝政王殺了方順,表明攝政王已經信了是方順一人所為,否則,以攝政王的性子,如果懷疑,隻會逼打方順,問出主使之人,他沒有,還不能證明攝政王也信了是方順一人所為嗎?”
“這倒也是,攝政王那邊估計不會再追究了,現在就看親王和皇子那邊會怎麼鬨了。”
“大人,宮中傳來旨意,宣大人即刻入宮,要舉行大朝會。”正在這時,有下人來報。
幾位大人對視一眼,看吧,鬨起來了吧?
他們不敢遲疑,趕緊散開,各回各家,換上官服匆匆進了宮。
楚恒那邊自然也接到了旨意,但是楚恒卻沒打算要入宮。
江鳴擔憂道:“王爺真的不入宮嗎?親王皇子們要是鬨起來,怕是太後和皇上無力鎮壓。”
“江鳴,你跟了本王多年,不會真的以為本王信了方順的話吧?”楚恒看著內斂沉穩的年輕男子問。
江鳴比原主小兩歲,如今也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但總喜歡著顏色深沉的衣衫,看上去比原主還要年長。
倒是原主,要是不入宮,就喜歡身著白色係列的衣衫,他本又長得俊秀好看,淺色衣衫更襯得他樣貌不俗,氣質出眾,不知他身份的人誰也看不出來,他是一個殺人如麻,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楚恒也不喜歡穿得暗沉沉的,因此也沿襲了原主的穿衣風格,這樣一來,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讓人察覺出異常來。
此時就是,楚恒一襲雲白錦袍,頭戴白玉冠,腳踩雲錦靴,慵懶的坐在太師椅上,未束起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看著如同一個氣質卓然,翩翩絕佳的貴公子。
反觀江鳴,一臉嚴肅,衣著暗沉,一身沉穩,看著像個操心的長者。
江鳴看著主子,神情不解,“王爺的意思是,此事還未作罷?”
他以為王爺讓他殺了方順,便是將此事畫上句號,不會再追查下去了。
“本王何時說過作罷了?”楚恒輕笑一聲,“皇上以為把方順推出來本王就不會懷疑他了嗎?皇上還是太年輕了些。”
江鳴便問:“那王爺打算如何做?”
他當然知道王爺不會信方順的話,這件事情一定是皇上授意方順做的,但王爺查也沒查就直接讓他處置了方順,他以為王爺看在太後的份上,不再追究此事,沒想到王爺並不打算就此了結。
“本王什麼也不會做。”楚恒語氣淡然道。
既然小皇帝那麼擔心他的皇位,那他就讓小皇帝擔心個夠,也讓他知道,他不是那麼好惹的,諸葛心也不是他能動的人。
江鳴明白了他的意思,什麼都不做,就是不出手,也不管太後和皇上了。
他心中暗暗為太後皇上默哀,惹誰不好,來惹王爺,這不是自已把自己的後路給斷了嗎?
楚恒站起身,“傳出消息,就說本王病重。”
江鳴看應下,“是。”
金鑾殿上亂烘烘的,如同民間人群擁擠的菜市場。
親王皇子們得知諸葛玉給長樂公主的賞賜中下藥後,便帶著依附於他們的大臣進了宮,要替長樂公主討一個說法。
當然,替長樂公主討一個說法隻是他們的借口,無人不知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做什麼,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些還沒有站隊的大臣們趕到的時候,就見得往日莊嚴肅穆的金鑾殿鬨成了一鍋粥,而皇上和太後並不在,當事人攝政王楚恒也不在。
他們一到,便被那些親王皇子給拉了過去,訴說小皇帝的誅多不是,大臣們心中明鏡似的,自然也知道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拉攏他們,一起討伐小皇帝。
他們隻是態度不明的應幾句,現在事態不明,他們可不敢隨意站隊,要是攝政王還要扶持小皇帝,他們站了其它的隊,可是掉腦袋的事,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敢輕易表明態度。
親王皇子見那些大臣和稀泥,說不出有多惱火,一個親王吼了一句,“我們都來這半天了,皇上怎麼還不來?這是成心晾著我們嗎?還是做賊心虛,不敢麵對我們?”
說話這個親王是諸葛景的胞弟,諸葛晏,人稱宴親王,是諸葛玉的親叔叔,也是一眾親王中身份最高的,諸葛景駕崩後,他以為他最有資本當皇帝,誰知諸葛景卻把皇位傳給了幼子諸葛玉,他心中最是不滿。
除了他以外,便是諸葛景和皇後林氏所生的嫡子諸葛安,他已經成年,按第一順位繼承人,他是最有資格當皇帝的,可是諸葛景駕崩後,他的母後也在寢宮懸梁自儘。
宮中被貴妃王氏把持,王貴妃還說是母後害死了父皇,而他這個正宮所出的嫡子成了罪後之子,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加上朝中又有楚恒扶助,這才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八歲小兒坐上了皇位。
諸葛玉當皇帝這兩年來,他從沒有一日放棄過,一直盯著諸葛玉和王氏,就想抓住他們的把柄發難,這次的機會如此難得,他自然不會放過。
諸葛玉一個黃口小兒都坐上了皇位,其它的親王皇子自然都不服氣,覺得這樣的小兒都能當皇帝,那他們也能,於是一個個都打上了皇位的主意。
平日裡有攝政王楚恒鎮壓著,他們不敢做得太過分,但今次,諸葛玉對長樂公主出了手,就是對攝政王出了手,他們當然要借這個機會,將諸葛玉和楚恒這兩股力量給斬斷。
諸葛玉和王氏孤兒寡母的,要是沒了楚恒的幫扶,他們就再也無法霸占著皇位了。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因此,諸葛宴吼出一嗓子後,其它人也都跟著叫嚷起來,金鑾殿更是混亂不堪。
翠荷得了金鑾殿的情況後,急匆匆進了禦書房,朝裡麵的王若蘭稟報,“太後,親王皇子們都在吵著要見皇上。”
“攝政王來了嗎?”王若蘭急問。
翠荷搖頭,“尚未。”
“再去傳。”
翠荷應下,轉身要走,卻在這時,玉荷急匆匆而來,朝王若蘭稟報,“太後,攝政王府傳來消息,攝政王病重,怕是來不了了。”
王若蘭臉色就是一變,病重?怎麼可能病重?一定是楚恒不願管他們了,所以才稱病不來的。
“母後,怎麼辦?攝政王要是不來,朕如何鎮壓得住那些人?”諸葛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王若蘭怒得喝道:“現在知道著急了?早的時候做什麼去了?你以為你翅膀硬了是嗎?敢背著哀家一意孤行,現在惹怒楚恒,還有誰能救你?”
“朕已經把方順都交出去了,攝政王也殺了方順,他還要怎麼樣?”諸葛玉氣極敗壞道。
他是做錯了事,可是他已經賠罪了,難道楚恒還要他這個皇帝給他下跪請罪不成?
王若蘭恨鐵不成鋼,“你以為楚恒是什麼人?那麼好唬弄嗎?他會不知道方順是你交出去頂罪的?他會輕易相信此事是方順一人所為嗎?哀家早就告誡過你,不要小瞧了楚恒,他不是一般人,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楚恒撂開手不管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如何麵對金鑾殿那群豺狼虎豹?”
諸葛玉攤坐在椅子上,他該怎麼辦?
他現在也是後悔到了極點,他沒想到一念之間做出的決定竟會把自己害到這個境地,他該如何麵對這一切?
他本以為做了皇帝,就是大臨國最風光最尊貴之人,可是他坐上皇位那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有風光過,倒是有無數的人跪在他腳下喚萬歲,可是真正尊他為主的又有幾個?
這個皇帝他當得太難太難了!
“太後,快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那些人的怒火隻會更甚。”翠荷急道。
王若蘭何曾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她腦子現在一團混亂,想不出一點法子,事情一樁接一樁,都是棘手之事,量她再聰慧,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想出好的法子來。
她揉了揉發痛的頭道:“現在隻能先去金鑾殿,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不要去金鑾殿,我不要去麵對那些人!”諸葛玉懼怕道。
平日裡有楚恒在,那些人不敢造次,可如今楚恒不在,他們一定會把他生吞活剝了的。
王若蘭再次恨鐵不成鋼,“你做下那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後果,既然做了,你就要承擔這個後果,不管你做了什麼,你現在還是皇帝,沒有人敢把你怎麼樣,給我起來,挺直腰杆,跟哀家去金鑾殿!”
諸葛玉還是怕,但他不敢違背母親的話,這個時候,他隻有母後了,要是再不聽母後的,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他依言站起身。
“你要記住,你是皇上,是大臨國身份最高貴的人,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任何人也不能對你做什麼!”王若蘭拍了拍他的背脊道。
諸葛玉隨著她手上的力度挺直了背脊,如同有了力量一般,重重點頭。
沒錯,現在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隻要他不承認,那些人還能強行把罪名加到他的頭上不成?
他是皇帝,他們要是敢對他怎麼樣,他把他們統統殺掉!
楚恒不就是這樣做的嗎?
他記得他第一天上朝時,就有幾個老臣不服他,在金鑾殿嚷嚷起來,楚恒拔出配劍,一劍刺穿了一個老臣的身體,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敢說什麼。
楚恒當時告訴他,這叫殺雞儆猴。
這是楚恒給他上的第一堂課,雖然過去兩年,他仍舊印象深刻。
想到這些,他心中再也沒有之前那般懼怕,端起皇帝的氣勢和威儀,帶著人往金鑾殿而去。
王若蘭這才露了絲笑意,也帶著人跟了上去。
“皇上駕到,太後駕到!”
一聲通傳,將金鑾殿的喧嘩驅散。
眾人紛紛噤了聲,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雖然大多人不情願,但還是依規矩行了叩拜大禮。
先禮後兵,這也是臨國例來的風氣。
諸葛玉坐到龍椅上,王若蘭則坐在了他身後的垂掛的簾子後。
看著殿內跪著的百官,諸葛玉心中一點懼意也沒有了,母後說得沒錯,他是皇帝,哪怕他做了什麼,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些人也不敢強行對他做什麼,他有什麼好怕的?
“眾愛卿免禮平身。”諸葛玉稚嫩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但沒有一絲慌亂。
王若蘭又滿意了一分,雖然這次的事他們不占理,但氣勢上不能輸,要是輸了氣勢那就真的輸了。
待眾人謝恩起身,諸葛玉才道:“今日召各位愛卿前來,是有一事要告知各位。”
臨國並不是每日都上朝,而是五日才舉辦一次大朝會,上次舉辦大朝會過去還不到五日,若有要事,緊急之事,也會臨時舉辦大朝會。
“不知皇上太後召見臣等來有何要事?”諸葛宴語氣不善的開口了。
事情每個人都知道了,但樣子還是要裝一裝。
諸葛玉醞釀了一下措詞,緩緩道:“今日,朕聽聞攝政王妃有孕,心中歡喜,賜下不少滋補的藥材給皇姐補身,期盼著小外甥平安健康成長,誰知方順竟然背著朕往賞賜中下藥。
好在攝政王及時發現,否則皇姐腹中胎兒定是不保,朕查明事情後大怒,即刻便將方順捆了,交由攝政王處置,如今,攝政王也處置了方順,朕今日召各位愛卿前來就是想讓各位愛卿都知曉此事,免得惹來閒言碎語,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有損皇家威儀。”
“是方順一人所為嗎?方順為何要加害攝政王妃腹中胎兒?”諸葛安大聲問。
諸葛晏也道:“是啊,方順不過一個小小的內宮總管,如果沒有主子授意,他怎麼敢私自對攝政王妃,一國公主下藥?”
“沒錯,這事怕並不簡單吧?”
“怎麼臣等聽聞,是皇上忌憚長樂公主腹中之子會威脅到皇上的皇位,所以授意方順所為?”
“一派胡言!”王若蘭威嚴喝道。
她一聲厲喝,將眼看要起來的喧鬨給壓了下去。
王若蘭沉聲道:“皇上與長樂公主姐弟情深,最為要好,又怎麼會加害長樂公主,再一個,各位莫不是忘了,皇上才十歲,怎麼會有害人之心?你們不要胡亂猜疑,壞了皇上的名聲,也損了皇家的顏麵。”
“就是因為皇上年幼,尚且如此狠毒了,要是長大了還得了?”諸葛晏沒有被她震懾住,再道。
諸葛安與他站在了一條陣線上,“沒錯,就算不是皇上所為,那太後您呢?難道也不會有害人之心?不會忌憚長樂公主腹中之子?”
他一度懷疑,父皇和母後都是被王氏所害,但苦於沒有證據,他始終覺得王氏是個狠毒之人,絕不是表現上看到的這般慈和。
王若蘭否認道:“哀家相信攝政王絕不會扶持自己的孩子為帝,不會危及諸葛家的江山,哀家又何必要行此無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