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視二皇子,冷聲質問:“二皇子至今還是覺得這女子懷的是安伯侯的孩子?”
蘇夫人不知何時也扶著顧姨娘出現在前院,幾人皆是鐵青著臉,等待二皇子的回答。
二皇子若是死咬雲安然懷的是沈玉案的孩子,就代表他承認他不顧血親的表妹處境,而替沈玉案養了半年的外室。
就等於徹底和侍郎府撕破了臉皮。
二皇子和皇子妃的計劃本是告訴沈玉案,雲安然有孕,然後等孩子出生,再讓他們見麵。
但皇子妃沒有料到的是,讓雲安然有孕的會是二皇子,而且有孕的時間一拖再拖。
更沒有料到的是,沈玉案和雲安然之間是真的清清白白。
也就造成了如今尷尬的場麵,不論二皇子如何選擇,都是將侍郎府和安伯侯徹底得罪狠了!
然而見蘇夫人和顧姨娘都出現後,沈玉案的苗頭忽然指向國公府:
“舅舅,你覺得呢?”
這是沈玉案第一次稱呼邱皞為舅舅,卻是將邱皞逼到絕路,邱皞渾身僵硬,他覺得什麼?
他覺得今日的二皇子出門就壓根沒帶腦子!
明知現在緊要的是拉攏沈玉案,他到底在做什麼,是生怕不能將沈玉案推向大皇子的陣營嗎?!
可這話,邱皞不能說。
國公府所有的指望都是二皇子,明日禦史台必然會參一個今日二皇子德行有虧,要是再加上一個汙蔑重臣的罪名,那不等守孝期結束,明日早朝二皇子就徹底毀了!
邱皞隻能僵硬地開口:“二皇子不會在這等重要的事撒謊。”
他這句話一出,就代表是國公府是力挺二皇子,也就等於他默認了二皇子忽視委屈蘇韶棠。
一直神色淡淡的沈玉案倏然冷了下臉:
“邱國公在世時,功勳無數,其品行令無數學者紛紛效仿,但如今邱國公才去不過三日,國公府的風骨就跟著一並去了,倒真讓我大開眼界。”
他直接解開腰間的孝帶,在場的人都驚得屏住了呼吸,冷聲寒涼:
“我替邱國公守孝三日,皆是因夫人。”
“我和夫人夫妻一體,輕辱她,就當於輕我,既然夫人在國公府眼中無關緊要,我安伯侯府也不會再上門討嫌。”
隻見沈玉案話落,就轉身牽住了蘇韶棠:
“夫人,我們回家。”
蘇韶棠怔愣,等她回過神,沈玉案已經拉著她走出了國公府。
蘇韶棠目瞪口呆:“這都行?”
沈玉案輕笑:
“有何不行?借此機會,日後夫人就能夠徹底擺脫國公府了。”
蘇韶棠的確討厭國公府,否則也不會在聞時苑前掛一串紅燈籠。
但她沒有想到,在那種時刻,沈玉案居然還能惦記著幫她擺脫麻煩。
蘇韶棠皺眉:“可是外祖母——”
沈玉案想起當時的蘇侍郎和蘇夫人,他搖了搖頭:
“放心吧。”
蘇侍郎忽然發難,可不僅僅是想替女兒出個頭。
如今國公府中的牽絆隻剩下顧姨娘,蘇夫人和蘇侍郎是不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方麵,蘇韶棠是信沈玉案的。
再想起那場鬨劇,蘇韶棠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二皇子是怎麼想的?”
明明一直都在拉攏沈玉案,怎麼就忽然作死了呢?
沈玉案眉眼未抬:“許是有人給他提供了錯誤的認知。”
借此逃出了礦場。
蘇韶棠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沈玉案說的是誰,她眯著眼眸嗬嗬:“現在知道自己當初救了個麻煩了。”
這件事上是沈玉案理虧,哪怕被夫人當麵嘲諷,此時也不敢頂嘴。
一行人回了安伯侯府,大門剛關上,絡春在地上擺了火盆:
“侯爺和夫人快跨過來!”
這是去參加了喪儀,跨火盆就圖個去去晦氣。
蘇韶棠沒拒絕絡春的好意,剛要去拎裙擺,就有人先她一步,蘇韶棠回頭看了眼,沈玉案就在她身後,正彎腰替她拎著裙擺,蘇韶棠掃了眼他毫不猶豫彎折的脊背,怔了下,才轉過身跨了火盆。
絡春讓人將火盆都收了起來,才不解:
“下葬的時辰還未過去,夫人怎麼就回來了?”
沈玉晦站在一旁,也投來視線。
蘇韶棠隻是撇了撇嘴,沒有多說,但是鬆箐這個大嘴巴子一直跟著,當下就一股腦地將國公府和二皇子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沈玉晦聽得臉色冷然:
“堂堂國公府,居然如此諂媚,當真是連臉麵都不要了!”
蘇韶棠深以為然,她轉頭看向沈玉案:“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沈玉案笑容溫和:“我剛要去書房寫折子。”
二皇子養雲安然做外室一事,彆院中伺候的人不少,隻要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得出來。
二皇子為了洗清自己,居然不惜讓皇室血脈淪落在外,而沈玉案很清楚,當今聖上最在乎的不過血脈二字,否則也不會這般看重他,二皇子這是觸及到了聖上的底線。
安伯侯府和二皇子如今撕破了臉皮,沈玉案對二皇子自然不會手軟。
蘇韶棠對朝堂上的事情不感興趣,一臉嫌棄地離開。
絡秋早就先見之明地讓人備了熱水,六扇繡紋煙雨屏風後,霧氣彌漫,絡春蹲在那裡,替夫人揉按著膝蓋,心疼不已:
“夫人這幾日受苦了。”
有蘇夫人和沈玉案在,蘇韶棠已經能偷懶就偷懶了,但她肌膚白嫩,稍有點痕跡就格外明顯,跪了三日,膝蓋處淤青一片,疼倒不是很疼,反而是被絡春揉按時,讓她疼得直哼唧。
絡春沒停:“夫人忍忍,揉開了才好得快。”
蘇韶棠嬌氣地泡在水中,懨懨地耷拉著眼皮子:
“明澤明日也要上早朝,他的朝服都備好了嗎?”
絡春不敢馬虎這件事:“禮部送來的,早就收拾妥當了。”
說著,絡春不由得感慨:
“夫人向來不記事,倒是難得將小公子的事一直記著。”
蘇韶棠對此,隻是漫不經心地撩了一捧水:“誰讓他是個討喜的孩子。”
絡秋和絡春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點好笑。
雖說小公子對夫人每每都恭敬地喊上一聲嫂嫂的,可實際上夫人的年齡尚不如小公子大,結果夫人居然評價小公子是個孩子。
蘇韶棠覷向她們:
“你們笑什麼?”
絡秋掩唇揶揄:“夫人越來越有長嫂的模樣了。”
絡秋隻是無心一句調笑,但蘇韶棠腦海中卻忽然閃過在假山中沈玉案蹲在地上替她剝烤薯的場景,她回神,惱瞪了絡秋一眼:
“就你話多。”
當晚,沈玉案回了聞時苑,也和蘇韶棠說起了沈玉晦明日要上朝一事。
蘇韶棠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
沈玉案有些意外,夫人對明澤一直都很上心,他隻當夫人對此不感興趣,剛要換個話題,就聽夫人問:
“他會留任京城嗎?”
沈玉案一直都知道夫人聰慧,但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犀利,稍頓,才神色平靜道:“如果是早兩年,我會想辦法讓明澤做個京官。”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能護得住明澤。
可是如今京城局勢不明,各方勢力動蕩不安,任何空出來的機要官職都被各方勢力頂上,現如今想要給沈玉晦在京城謀一個要緊的職位,不是一件易事。
這隻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京城並不安全。
蘇韶棠眼中閃過了然,朝堂上的官職調遣,蘇韶棠管不到,而且,她也沒有想要將沈玉晦困在京城的意思。
這個話題很快過去。
蘇韶棠覷了眼沈玉案,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等吹滅了燈,沈玉案躺在她身側時,蘇韶棠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她倏然出聲質問:
“沈玉案,我怎麼沒聽見你咳嗽過?”
話音甫落,身邊就傳來一陣猛然的嗆咳聲,其激烈程度,讓蘇韶棠無意間碰到沈玉案的手背,都能察覺到上方青筋凸起。
黑暗中,沈玉案下頜繃緊:“夫人為何會問起這個?”
蘇韶棠還有狐疑,但思及在國公府假山中時,沈玉案也是猛然才有的一陣咳嗽,她漸漸放下了疑心:
“沒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