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憬西麵色不變,一絲一毫的波瀾起伏也沒有。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桑偌身上。
楊平走近,一板一眼地問:“慕總,哪條腿?”
慕庭周懶慢地瞧了眼賀憬西。
“上樓。”側首,他摸了摸桑偌的腦袋,語調溫和但不容置喙。
桑偌和他對視,乖巧點頭:“好。”
她轉身就走。
“桑偌,”賀憬西目光深深地盯著她,眉頭皺著,喉間艱澀,出口的話語啞透,“讓保鏢送你上樓,你的腳不能用力。”
慕庭周聞言下意識看向桑偌的腳。
拖鞋……
察覺到慕庭周的視線,知道他什麼意思,桑偌沒有等他開口自覺地脫了拖鞋,光腳踩上地,對走到她身邊眼睛微紅的陶陶說:“扔到垃圾桶,扶我上樓。”
陶陶還在為今晚的失職自責,一聽到桑偌的吩咐立馬應下,彎腰撿起那雙拖鞋迅速扔進了垃圾桶。
一聲響,拖鞋被拋棄。
有暗色在賀憬西眼底悄然翻湧,他盯著桑偌,沉聲說:“早點休息。”
但她始終沒有給他回應。
話音未落,就見那男人從自己後備箱中拿出了雙拖鞋,重新走至桑偌身旁蹲下,親自替她穿上了鞋。
兩人沒有說一句,但極默契。
賀憬西看著,薄唇緊抿,呼吸漸漸變得沉重,落在身側的一隻手握成了拳。
想上前,卻被楊平有意無意地攔住。
他站在原地,身形異常挺拔,最後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上車離開。
夜色濃鬱,風雨欲來。
慕庭周睨了他一眼,低嗤:“楊平,動手。”
他頓了頓。
“三條腿都打斷。”要笑不笑的,他又吐出一句。
楊平挺直腰背,應得大聲:“是!”
*
桑偌被攙扶回了公寓,陶陶羞愧地想要解釋:“桑小姐,我……”
“不用解釋,這次就算了,”她打斷陶陶,說,“給我倒杯水吧,我哥在,你先上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叫你。”
她沒去追究陶陶今晚為什麼會突然不在。
陶陶愈發羞愧懊惱,但多少知曉桑小姐的脾氣,於是沒有再試圖說什麼,迅速地給她倒了杯白開水放在了茶幾上。
“桑小姐,那我出去了。”
“好。”
陶陶雖然說著出去,但並沒有先上樓,而是等在了門口,等慕庭周出現後再走。
桑偌確實是渴了。
俯身拿過杯子,她雙手捧著喝了小半杯,喝完隨手拿過一個抱枕抱在了懷中,左腿慢慢地抬起抬高,跟著身體往後靠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了開門聲。
“哥。”睜眼看到慕庭周進來,她稍稍坐直。
慕庭周在沙發另一側坐下,看了眼她抬高的左腿,淡淡開腔:“心疼沒有?”
桑偌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
“賀憬西,”慕庭周哼笑,“我讓楊平打斷他的腿,心疼了嗎?”
桑偌:“……”
“要是心疼,”桑偌沒好氣地把抱枕扔向他,白他一眼,“你說那話的時候我就會阻止你。”
慕庭周接過抱枕,不鹹不淡:“那就好好告訴哥,為什麼今晚會和他在一起,讓他送你回來,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
他問得直接:“他對你說了什麼,心軟了嗎?”
“沒有心軟。”習慣性地拿過另一個抱枕,桑偌猶豫了一秒最後沒有選擇隱瞞,將今晚和賀憬西的獨處簡單地告訴了他。
慕庭周漠然。
桑偌見他臉色稍顯難看,怕他誤會,無奈再解釋:“哥,我……”
“彆被他騙了,少和他接觸。”慕庭周打斷她。
桑偌唇角微揚,眉眼間溢出傲嬌淺笑:“當然不會。”
慕庭周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到底是沒再說什麼。
他了解他的妹妹,知曉她的真正脾氣,今晚所謂的賀憬西逼分手不過是導.火索,根本原因,大約是在她死心後他偏偏要糾纏惹怒了她。
她有她的想法。
“哥,你放心啦,我沒有那麼傻。”桑偌到底還是多說了句,半是撒嬌半是哄。
慕庭周哼笑。
指腹劃過從進門起就拿在手中的手機,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他忽然問:“賀憬西肩膀附近應該是血跡,怎麼回事?”
桑偌亦後沒有隱瞞,將在會館崴腳和瓦片掉落的事也告訴了他。
慕庭周沉吟。
“奮不顧身救你,感動嗎?”長指隨意輕點手機屏幕,他問得隨意,然而眼神銳利。
桑偌無奈。
“沒有,不會,”她低低地說著心裡話,“感動沒那麼廉價,那一刻心裡沒有什麼感覺,就算他做再多也不會讓我感動。”
慕庭周忽地笑了笑。
“哥,你笑什麼?”微撅了撅唇,桑偌佯裝生氣。
慕庭周收起手機,不答反問:“這次電影要拍多久?”
桑偌想了想:“預計四個月。”
“結束後回深城。”慕庭周淡淡道。
桑偌沒有絲毫猶豫:“好啊。”
她並不需要靠瘋狂拍戲來賺錢,先前季行時給她規劃的路線是他們三人都認可的,一年拍兩三部電影就夠了,剩下有空餘時間她更想享受生活或充電學習。
慕庭周嗯了聲,優雅交疊的雙腿放下,他起身:“我不放心,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的腳。”
“好。”桑偌乖乖聽話。
慕庭周瞧著,嘴角勾了勾,寵溺笑意蔓延。
*
天更暗了,黑沉沉的。
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壓抑彌漫在空氣中。
然而更為壓抑的,是逼仄的車內。
【奮不顧身救你,感動嗎?】
【沒有,不會,感動沒那麼廉價,那一刻心裡沒有什麼感覺,就算他做再多也不會讓我感動。】
通話到這裡結束,隻有這兩句,“嘟”的一聲,慕庭周那邊掐斷了電話。
賀憬西低眸,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屏幕,薄唇一點點地緊抿成了直線,胸腔處有股沉悶情緒橫衝直撞著,在他身體裡亂竄。
他闔眼。
更有股鈍痛悄無聲息蔓延,經久不消。
“走吧。”半晌,薄唇掀起,他喑啞地吐出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