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歸京,黛玉回到林家,就是正經的主人,可以邀請她喜歡的姊妹朋友來玩了。
饒是她不是愛熱鬨的性情,此番也主動想起請客來,可見心情舒暢。
林薑屈指一算:“對,我後日不入宮。”
黛玉就讓雪雁磨墨,開始親筆寫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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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黛玉與林薑搬出蘭芝院回林家後,賈母心情就總是不太好。鳳姐兒現在手下得力乾將不少,就多了許多時間來哄賈母,每日儘心儘力彩衣娛親。
賈母雖心裡記掛旁的事兒,但看王熙鳳這樣用心,也頗為感動,也就常留鳳姐兒在旁一起用膳說話。
加上寶玉也被賈政拎走了,賈母更是心中眼前都空虛,有些好東西給不了寶玉,見鳳姐兒勞心安慰自己,就給了鳳姐兒。
王夫人原想趁著林家都走了,她好拿回管家權來的,畢竟現在元春也從宮裡回來了,可以幫她管家,哪裡輪得著王熙鳳帶著一個庶女探春做主。
誰知賈母反而比之前更看重王熙鳳,王夫人就有頗有怨言。
而鳳姐兒是什麼脾氣,到手的權和錢還想讓她吐出來,那真是跟要她的命似的。
於是變著法把王夫人這些背後怨言吹到了賈母耳朵裡,果然惹得賈母生氣,隻把王夫人叫過來道:“你隻看著元丫頭罷了,我讓你上心帶她出去見見親友,也好尋一門好親事——正經事你不去做,整日在府裡嘰嘰咕咕作甚?我看鳳丫頭就很好,探丫頭也老實,叫她們管著府裡,你不必操心了!”
王夫人簡直被打擊的一蹶不振。
賈政不聽她的勸說相看金玉良緣,賈母又直接無視她不肯給管家權,最難的是親兄長還要出京去,隻留下一個跟她不合的嫂子,娘家也沒了指望。
轉頭再向家裡一看,榮禧堂後頭還住著一個青春已大,剛從宮中出來無處安置的長女元春。
這鬱悶心情就甭提了。
王夫人覺得簡直一切人和事兒都在跟她做對。
而所有的不幸,似乎都是起源於林家兩個小姑娘上京。
於是王夫人在憤懣中繼續從前的副業:禮佛。
不過這回禮佛不單是祈禱自家運道峰回路轉,而是更盼著林家倒黴——若是林如海沒了官職,看林家姑娘們以什麼驕傲,看賈母和賈政還會不會口口聲聲都是‘姑老爺說,姑老爺覺得’!
且說王夫人隻是念經的時候會念叨一下,盼著林如海被剝了官職。
卻不知還有人,已經開始對她行詛咒之事紮小人了。
此人便是趙姨娘。
對賈母的額外偏心,賈赦的不滿是人儘皆知的,府裡也知道,凡寶玉過姑老爺的林府去,賈赦必要也催著賈璉也去,簡直是大房二房公開化矛盾了。可還有一個人的不滿因人微言輕,根本沒人在意。
那便是趙姨娘。
在趙姨娘心裡,寶玉和賈環都是老爺的親兒子,做什麼一個捧成鳳凰,一個就作踐似下人似的。她還想讓兒子去姑老爺跟前讀書呢,讓林如海給賈環弄個大官做才好。
隻是這回彆說賈母,就連賈政都不理會她,隻道:“環兒還小又不成器,難道有寶玉一個去妹夫跟前丟我的臉還不夠?還要再添上一個?”
對賈政來說,打發寶玉去,就已經是他麵子的承受極限了——要不是聽了賈母的話,還有些跟林家結親的想頭,他也不叫寶玉去丟臉。
畢竟賈政雖然自己讀書不行,但看文章還是沒問題的。
林如海的學問他是拜讀過的,寶玉的‘大作’他也是批過不少的,知道根本是雲泥之彆。讓寶玉去請教林如海學問,賈政就已經老臉火辣辣了。
覺得自家兒子是個繡花枕頭,跑到妹夫跟前去丟人了,哪裡還擱得住添上一個賈環?在賈政眼裡這也是個枕頭,還不帶繡花的。
於是賈政立刻嗬斥了趙姨娘一頓,不許她再提這件事情。
趙姨娘不明白賈政心中所想,隻是替賈環鳴不平,委屈的什麼似的。
可惜這府裡看得起趙姨娘的實在不多,她也無處說理去,就隻能跟來府裡弄銀子的馬道婆抱怨起來。除了抱怨寶玉,更要背後罵王熙鳳——現在王夫人完全不管事了,用趙姨娘的話說就是:“那璉二奶奶在這府裡可就遮天蓋日起來,眼裡哪有我們母子倆,哄得三姑娘那個糊塗的,也隻跟在她後頭給她抬轎子。”
馬道婆很是失望:她一來就打聽著林家兩位姑娘搬走了,這出手最闊綽的財神離了這府裡,她的心情跟邢夫人一樣的低落。
聽趙姨娘這麼說,就奚落了幾句她沒本事沒膽量。
趙姨娘少不得要像馬道婆討個‘法子’除了眼中釘。她邊嗑瓜子邊道:“從前我就有這個想頭,隻是不敢找你。你也知道,這府上住著的那位林院正,神神道道的,說是神仙教出來的大夫呢。”
“如今可算把她盼走了。”
馬道婆對自己專業很自信,拍著胸脯說道:“彆說那位林院正已然離了這府裡,便是她還在,她不過一個大夫,也看不破我這馭鬼的神仙手段。”
說著取了十個紙鬼出來先放在案上,又拿出兩個惟妙惟肖的紙人。馬道婆讓趙姨娘將鳳姐兒和寶玉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人上,再各掖五個鬼在兩人的床下。
“這能有用處?”趙姨娘看著齜牙咧嘴的青麵鬼還真有點害怕。
馬道婆胸脯拍的震天響:“你放心就是了,隻要將鬼壓在他們床鋪下頭,我在家就可做法,你隻等著好信兒吧。”
趙姨娘果然答應著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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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林薑在宮裡待得時間長,若是衛刃晚間不當值,或是沒有額外的事情去做,兩人倒是能一並出宮。
這日兩人剛出宮門,就見林家的馬車旁,還停了一輛熟悉的榮國府馬車,跟車而來的正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本在馬車前麵推磨似的直轉著圈,見了林薑就連忙帶著兩包眼淚跑過來跪下:“老太太、太太請林院正往我們府上去一趟,好歹救人一命要緊啊。”
林薑奇道:“你先說怎麼了。”然後讓她起來:“這是皇宮門口,你在這裡哭是什麼道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嚇得周瑞家立刻沒了哭聲,又把眼淚擦了個乾乾淨淨,這才將家中璉二奶奶和寶二爺忽然發了瘋病,鬨著要殺人打人的事兒儘數說了出來。
然後惶惶不可終日般:“奴才出來的時候,兩位主子都叫灌了安神藥按著躺下了,可已經氣息不足挺在那,也不知……”也不知這會子人還在不在了。
林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不是那經典的趙姨娘行巫蠱之術害人的事件嗎。
她便準備去看看:一來,不為了賈寶玉也為了鳳姐兒。
二來,這是她來到這裡,遇到的第一件非自然事件。她一直知道,紅樓世界並不是傳統的古代,還頗有些神話色彩在裡頭。這弄紙鬼做法術就能治死人的事兒,林薑生在社會主義時可以不信,但到了這裡,卻不得不信了。
且巫蠱之術,一直是帝王宮廷最大的禁忌之一。以皇上兒子們這種亂象,將來也保不齊有巫蠱害人之事。
這方麵業務林薑還不熟練,此番拿榮國府這件小事練練手也不錯。
見她應下了去榮國府,衛刃就道:“我與你一起去。”他剛剛可聽得真切,那寶二爺和璉二奶奶得了‘瘋症’後,可是舞刀弄槍,見雞殺雞見狗殺狗的,瘋子的力氣最大,他可不放心林薑自己去麵對兩個瘋子。
林薑點頭,又跟周瑞家的道:“武將身上煞氣最重,說不得能鎮住邪祟,就請衛大人一並去吧。”
周瑞家的哪裡敢反對,連聲應是。
何況今日一天賈家亂成了一團,早已請過巫婆跳神,也請過玉皇閣的張真人做法,外頭的男女老少進內宅的今兒也多了,不差這衛將軍一個。
林薑到榮國府的時候,是邢夫人和尤氏出來迎接的:王夫人在賈寶玉跟前哭的要死過去了,李紈也服侍在一旁,王熙鳳自己就躺在那裡叫喚著要殺人,就剩了這兩個閒人。
見到跟隨林薑來的衛刃,邢夫人還不知是誰,尤氏卻嚇了一跳:她認識這身衣裳,秦可卿死後,賈珍為了喪儀好看,就給賈蓉捐了個禦前龍禁尉的虛職,賈蓉也得了一身官服。
而眼前人與賈蓉的官服類似,卻明顯品階更高,顏色跟賈珍的服製一樣,繡著正三品的豹子。
於是連忙叫人去裡頭請賈珍和賈政來迎。
賈赦還不在家,親自跑去城外找賈敬這種得道高人去了。
雖然賈珍也承襲了正三品威烈將軍,兩人算是平級。但賈珍見了衛刃這個自家兒子的頂頭上司,皇上的心腹,那是一絲傲氣也沒有,立刻先作揖到底:“衛大人大駕,隻是府上現在隻好招待不周了。”
賈政在旁也隻是致歉。
衛刃在人前一貫冷著一張臉,隻道:“原本貴府內宅,我不應踏入。隻是聽聞府上公子得的是急症瘋症,林院正安危要緊,我隻好得罪了。”
賈珍賈政通不敢攔,一應把兩人請進去。
看榮國府這天塌了的架勢,林薑就知道那救人的一僧一道應該還沒有來。也是,書裡似乎寫著,直到賈寶玉和鳳姐兒都真要不行了,賈家開始預備棺材,這兩人才姍姍來遲。
林薑先去了賈寶玉的去處——到底鳳姐兒是年輕媳婦兒,不好帶著衛刃直接就過去。
還是先去拿寶玉練練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