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貴妃的野望(1 / 2)

畫眉公公依舊把著他的拂塵, 似乎這才是本體。

他熟門熟路落座,將皇上對寧國府的處置大略說了說。

“寧國府一支除官奪爵,子孫五代內不許出仕——其實倒也罷了, 總歸看在太上皇的麵子上,孝期犯下這樣的大錯, 開恩沒有流放, 性命也是無礙的。”

要是再讓寧國府‘赫赫揚揚’在京中鬨上幾年,估計違法犯罪事件,就不隻是簡單的除官奪爵了。

俱畫眉公公看, 寧國公還貢獻了最後一點用處:自打太上皇駕崩,皇上直接辣手辦掉鎮國公府以來,朝上老臣多半有唇亡齒寒之感,這兩年可是逐漸有抱團趨勢。

寧國公賈珍這件事, 從國禮上講很是惡劣, 皇上卻搬出太上皇對賈家從前的恩典來,處置的頗為容情。

讓那些老臣也能放鬆些警惕, 軍營中受過賈家恩澤的一些老將,也深感陛下寬仁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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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倒也巧了, 畫眉公公坐下才說了沒兩句話, 隻見劉院副舉著一張苦瓜臉進來了。

林薑不免奇怪:太醫院兩個院副裡,馬院副是個活泛會交際的,劉院副是個刻板守規矩的。

若是馬院副當值, 一日裡多半會特意過來一趟, 尋件事兒來與林薑說話請她拿主意,走一走見麵三分情路線;而劉院副卻是個古板的人, 凡事丁是丁卯是卯, 隻覺按規矩辦好手上的事兒, 少打擾院正大人才是正道,就少往林薑這裡來。

此時見他難得愁眉苦臉的過來,林薑就先問:“這是怎麼了?難道有人打上咱們太醫院的門了?”

她原是開玩笑,誰料劉院副隻歎息道:“雖沒有動刀動槍的,但也差不多了。”

這話一說,連畫眉公公都從垂首看茶轉頭過去看劉院副。

劉院副一臉不高興:“是貴妃娘娘,派了兩個大宮女,兩個得力的內監,就站在大堂門口不肯走,說是病的重了,大堂內當值的太醫們都看不了,非得院正大人您親自去瞧才行。”

林薑也想像皇上一樣伸手按著發脹的額頭了,貴妃娘娘這些日子也太能折騰了些。

她先對劉院副點頭:“不必為難,你且去吧,我一會兒出去支應。”

劉院副這才帶著怨氣出去了,

向來自己守規矩的人,也是想著彆人守規矩的。

他堂堂院副,在太醫院內,按著規矩分太醫去為後宮看診,卻被貴妃宮裡人當場打了臉駁回來,自己還真就應付不了,不得不去求助於上級,讓他心中很是不滿兼不痛快。

這會子劉院副退出來,見到跟四大天王似的堵在太醫院大堂門口的貴妃宮人,不免就在心裡哼哼:方才我可是看到禦前白公公了,你們貴妃宮裡這樣不守規矩,強宣太醫院正,隻怕陛下知道了第一個就不高興!

而這邊林薑不免也問畫眉公公:貴妃娘娘近來借著不舒服,請完陛下請太醫院——這樣鬨,難道不怕皇上龍顏大怒?

畫眉公公見她要去直麵貴妃,想了想,還是把一個極隱秘的新聞告訴了她。

“其實貴妃鬨得也有緣由:陛下過年的時候高興,多喝了兩杯,聽貴妃說起十皇子想念君父,天天在宮裡盼著見皇上,又見貴妃娘娘一直在哭泣,就許諾了貴妃一句,年後給十皇子封王。”

林薑露出了了然神色:原來是皇上被美人梨花帶雨,難得哄昏了頭,說錯了話。

其實貴妃那淒淒涼涼的一哭,也不光是為了擔心兒子,而是皇上又有新寵,還有新的貴人懷有龍胎,貴妃才嗷嗷哭的,很有幾分真情實感在裡頭。

這不哭的狠了,也把喝多了的皇上哭懵了,就得了個許諾。

隻是……

畫眉公公搖頭道:“可陛下酒醒後,自然覺出此事大為不妥:十皇子還不足十歲,驟然封王,臣子們會如何想?”

林薑點頭:臣子們必會以為皇上有立儲之心,畢竟十皇子的生母,是諸皇子母妃中身份最高者的貴妃,又素有寵名。

果然陛下就是陛下,就算喝醉了一時對著美人心軟,酒醒後還是立刻權衡利弊清晰判斷,知道有些事不能開先河。

也不管什麼天子一言九鼎了,直接就翻臉不認賬,拒絕給十皇子封王,更不許貴妃對旁人提起這件事,免得攪的朝局不安。貴妃娘娘白哭一場也罷了,還鬨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隻是皇上聖命難為,貴妃隻好再次哭著接受了。

不過也因此事,皇上對貴妃就有一點歉疚之意在,貴妃這些日子鬨著要生病,皇上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了。

林薑起身:“陛下縱然一時不忍,貴妃娘娘這樣鬨下去,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畫眉公公把拂塵甩了甩,可不是嗎。

當今陛下對美人的憐惜是有,但有多少,那可不好說了。至於真心,在陛下那裡,能分到後宮的分量更是不多,反正對誰也沒有對江山社稷的真心多。

“對了,還有一事。”兩人本都要出門了,畫眉公公又提醒林薑:“若是貴妃提起紹王府世子爺,或是恒親王之事,你要小心回答才是。”

林薑更頭疼了:“這又是怎麼個緣故?”怎麼還扯上了美人世子爺。

“你也知道,紹王世子爺從前在宮裡,就與五殿下關係好些。今年為著茜香國女王的事兒,世子殿下這不從王府裡躲出來了嗎,後來就住到了恒親王府幾日。”

“這件事,貴妃娘娘耿耿於懷,過年那會子還在皇上跟前明裡暗裡提了幾次,說紹王府是不是與恒親王府走的太近了。”

“如今林尚書的女兒又定給了紹王府。”畫眉公公看著林薑:“隻怕貴妃娘娘心裡擔憂連著林家,甚至連著林院正你和衛大人都站到五皇子那邊去。”

林薑再次揉了揉額頭:女人在後宮呆久了,這個聯想能力是越來越強,連著神經也越來越細,一點兒事都會讓她們如驚弓之鳥一樣防備起來。

她謝過了畫眉公公的提醒。

而到了貴妃宮裡,聽貴妃說了一番話後,林薑就慶幸還好聽了畫眉公公的提醒。

貴妃簡直是句句帶著內涵帶著隱刺兒,處處都是在問起紹王府與五皇子,以及林家與五皇子的關係。

林薑看她根本沒有什麼大病,而自己卻快要被貴妃的車軲轆話問出大病來了。

而貴妃見她一直淡然,不免焦躁,直接道:“若是林院正心內並無偏幫,就為我的十皇子在陛下跟前說句公道話罷了,這才顯得林院正看諸位皇子都是一樣的。”

她美麗的眼睛看著林薑,裡頭卻沒什麼溫度,隻有一種蓬勃野望,她盯住林薑:“雖說從前我兒有些體弱,但有了太醫院諸太醫的細心調理,這些年也漸漸好了,以後必能擔重任的。”

這話說的簡直是□□裸,一個皇子,還要擔什麼重任,無非是太子之位罷了。

怪道林薑剛入宮做太醫那一年,十皇子的病例一年還有厚厚一本子,這兩年卻逐漸少了。

想來貴妃也怕兒子體弱這件事,影響了皇上選擇儲君的判斷。

她看著林薑:“這也是太醫院的功勞啊,還請林院正去對皇上說去。”

林薑被貴妃的邏輯搞得無語了,這就是我懷疑你有罪,但我不拿出證據來,我要求你拿出證據來證明你無罪。

簡而言之,貴妃的神奇邏輯就是:你要不答應幫十皇子說話,就證明你在幫五皇子!

方才的言辭,都不隻是帶了點吩咐的意思,簡直是帶上了脅迫的味道。

林薑煩了起來,用眼神示意了下薑卻整理醫箱,然後才給自己勻了勻氣息,對貴妃道:“娘娘這話我不懂了,我是太醫院院正,陛下的太醫,待諸位皇子能有什麼分彆?怎麼就非得去替娘娘的十皇子說好話才是公平正義?”

甚至還沒忍住,還多加了一句懟了一回:“可見娘娘確實是病中勞苦多思,如此可對肝脾大有不好處。我這就給娘娘開幾服平肝火的藥用用。”回去尋點穿心蓮吧。

“林院正!”貴妃在宮裡得寵多年,皇後都避著她,儘量不與她發生正麵衝突,可以說一個中宮皇後,與貴妃都是五五開的水平,這貴妃自然也沒受過宮裡旁人的臉色言語。

聽林薑這樣直接拒絕她,還說她有病,貴妃當場就大怒,想給林薑點顏色瞧瞧。

然而林薑既然敢說,就不怕她,隻繼續做無悲無喜狀——她深知吵架的時候,裝的目下無塵超凡脫俗狀,比跳腳暴怒的態度更氣人。

她就帶著這樣一種略顯漫不經心的語調道:“貴妃娘娘的脈象我都摸過了,並不值得大動乾戈,命宮裡人堵在太醫院門口請臣過來診脈。臣相信,任一太醫都能給娘娘開出合宜的方子來。”

“隻怕娘娘不是玉體不安,而是心病,那太醫院便束手無策了。臣還是去回稟陛下,請陛下這味心藥來醫吧。”

貴妃看著她波瀾不驚的麵容,一時真的心口疼起來。

她這才發現,她沒法拿這個太醫怎麼樣!

事關這位林院正,全部是陛下一手提拔和栽培的,甚至皇上特許過她,見了聖駕都不必跪。

所以她見了自己這位貴妃也從未跪過。

若是她去陛下跟前說一句自己裝病,貴妃雖然非常不想麵對這個事實,但理智還是告訴她,皇上到底會信任誰的話。

其實貴妃原本的態度這般強硬,是一種戰略。

就是所謂的我想開一扇窗子,但怕你不同意,我就說要把牆推了嚇唬嚇唬你,然後再倒回來妥協,說隻開一扇窗就行了。[1]

所以貴妃才說出那句強盜邏輯:林薑要是不幫十皇子,就是五皇子的人!

沒想到林薑一點兒也不吃這種硬招嚇唬,直接就給她懟了回來:你要拆牆是不是,那咱們就拆,我幫你一起拆。

我不怕沒‘房子’住,倒是貴妃娘娘,你怕不怕呢?

倒是逼的貴妃有些下不來台了。

最終貴妃在旁邊宮女焦急的眼神示意中,還是先軟下來,反而柔和了聲音,帶著一種美人的楚楚姿態林薑說:“唉,林院正說的是,近來我肝氣不平,總是心裡不痛快。有些話脫口而出並不是意有所指,林院正彆放在心上。”

“自打林院正進宮做太醫,我心裡就一直欽佩的,你做的玉容膏,也一直在我宮裡好好收著呢。”

這話一出,林薑才真的有幾分佩服起來:能屈能伸,又長得好看,貴妃果然能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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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出了貴妃宮門,林薑不免感歎:多事之秋啊,貴妃最後這一服軟低頭,隻怕心裡才更記恨自己了。

她也再次感慨,自己是真的不適合呆在後宮裡頭,實在是學不會‘婉轉拒絕’四個字。

不過,也是為著她沒什麼可怕的了。當年太上皇跟前她要屈服一二,現在貴妃跟前她卻是不必的。

回到太醫院後,林薑就看到依舊在大堂值班的劉院副翹首以盼。

林薑不由一笑,就告訴劉院副,以後貴妃宮裡的諸事都按照規矩來,不必再搞特殊,若貴妃要去禦前告狀也不怕,她會去向皇上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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