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姬書意便沒與男女主有多少聯係,和謝拂不同,他雖也愛自己創造的兩位主角,卻從未想過打擾他們,接觸他們。
就連之前讓謝拂與對方合作,也是為了謝拂。
於是他沒想到,自己沒為他們做什麼,倒是先從他們手中收到了禮物。
音樂盒很精致,在這時,工藝已經算得上精巧,但還不足以讓姬書意過多在意。
能讓姬書意盯著它看好半天的,是送它的人。
謝拂見他將那音樂盒看了一上午,動了動唇,“喜歡的話可以去外麵商店挑。”音樂盒並不算稀罕。
姬書意這才將它收起來,“也沒有很喜歡。”
謝拂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
從住在彆院後,姬書意很少出門,不到必要的時候基本不出去,謝拂知道這是為了不節外生枝,招惹麻煩。
北平表麵平靜,內裡其實各種勢力爭鬥得厲害,暗流湧動,並不太平。
而謝拂也是其中的一股,看上去不明顯,可似乎跟誰都有關係,之前的陸司令不過是其中之一,像那樣的人,還有不少。
隻是因為低調,且平衡得當,暫時平靜無事。
但誰都知道,這樣的平靜不過是暫時的,等到時機一到,平靜終究會打破,沒人能獨善其身。
“你覺得那個姓安的年輕人怎麼樣?”姬書意問。
“挺好的。”謝拂抬眼問,“怎麼了?”
“哪裡挺好的?”
“天真,意氣,有才學,未來會很有用。”
後麵也就算了,但前麵的天真意氣這種詞,從謝拂嘴裡說出來,就不像是誇人的。
不過能從謝拂口中聽到誇讚的話,至少也說明對方是真的不錯了。
姬書意微微抿唇,他想問謝拂,如果有機會,會不會跟其他人一樣,離開這裡。
對於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一旦重要情節改變,就會引發世界崩壞的姬書意來說,他心裡還藏著一點點,關於頑強抵抗命運的念頭。
可轉念一想,即便有機會,謝拂也不會走,這麼一想,那問話便沒有說出口。
中午,梅師父找了過來,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彆院的下人狀態,以及這院子裡的景致布置,試圖從中窺探出謝拂在這兒的生活狀態如何。
然而結果是什麼也沒看出來。
“這裡放個大魚缸,從池塘裡撈幾條錦鯉進去養著。”姬書意指揮道。
下人麵露困惑,“姬先生,錦鯉是什麼?”
姬書意這才解釋,“是鯉魚。”
梅師父走來,姬書意轉身看見,招呼了一聲,“梅先生來了,我讓他們多備一個人的午飯。”
“有勞姬先生。”梅師父沒推辭。
“不麻煩,應該的。”姬書意態度自然,看得出來他在這兒生活得很自在。
也說明謝拂的態度,顯然他對他很好。
見到謝拂後,梅師父聰明地沒提姬書意,隻說正事。
“有幾個人想脫身轉行,但他們和戲班的合約還沒到期,我知道你平時不欲跟他們計較,但是剛招了新人,總不能給他們留下一個戲班善良可欺的印象,不能立威。”
“為什麼想脫身?他們找到了什麼好出路?”天地良心,謝拂這話並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就算不是這樣的時代,能在和平時代找到更好的出路也沒必要嘲諷。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世事如此。
謝拂隻是單純好奇。
雖然戲子在正經人家麵前的名聲不怎麼好聽,但在許多人吃不上飯,生存艱難的情況下,能養家糊口,甚至山珍海味,已經是人上人的生活。
何況謝拂一直都掌握大局,從未限製過他們的發展,相對於其他戲班,他們還是自由的。
這樣的情況下,也還有人要走?
聽起來還不止一個。
謝拂單手支撐著額角,沉靜的眼眸似在思索。
“能有什麼出路,有人說想回老家找親人,有人說想從良過普通人的生活,還有人直接是找到了合適的貴人,想要去做人家的不知道第幾房。”梅師父這些年什麼沒見過,雖然不好說,但他對他們所有人的選擇都不看好。
誠然也有人的結局沒那麼差,但他曾經見過的大多數,都沒得到什麼好結果。
“先安撫一下,說我過兩天就會去見他們商談這件事。”謝拂想了想道。
梅師父有些意外,“你要去見他們?”
謝拂抬頭看他:“我不能去?”
“當然不是。”梅師父連忙擺手道,“我隻是有些意外,還以為你沉浸在溫柔鄉,不理世事。”
終於還是扯到了姬書意身上。
“又是懷表又是定製戲服,連我都沒見到那戲服是什麼樣。”
就幾句話便能看出,這段時間梅師父顯然沒少關注謝拂。
“我要真什麼也不管,早就跟你解除合約了。”謝拂隨意道。
梅師父麵上的打趣笑意一僵,剛才悠然輕鬆的姿態瞬間散去,他望向謝拂,眼中流露出認真,還有差點沒克製住的暗湧。
“……你這話是什麼心思?”
當年謝拂整合幾個戲班,且將原本的梅家班改成鵲橋仙時,曾經與他有過約定。
若是有朝一日謝拂不在管鵲橋仙,要離開,或者解散他們大部分人,梅師父可以帶著願意跟他走的人重新建立梅家班,謝拂留下來的東西,他能帶走多少,就能用多少,從此之後,就是他梅家班的東西。
因為這樣的條件,梅師父才沒有過多掙紮,答應了改名。
這麼多年過去,隨著鵲橋仙的越來越紅火,梅師父自己都快要忘了這件事,潛意識裡都覺得這樣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錯,他收的一些孤兒弟子,都跟他姓梅,等到將來,成為他們的天下,誰說梅家班不在呢?
可在他自己都不再去想時,謝拂卻主動提起,為什麼?
梅師父心頭一跳,便聽謝拂說:“不是以前說好的嗎?這麼震驚做什麼?”
他是說真的,謝拂是認真的,一直都有日後解散鵲橋仙的想法,這麼多年都沒變過。
梅師父想問,又敏銳覺得有些事不要問才是最好的,什麼都不知道,危險也沒那麼多。
謝拂見他臉色有些異樣,放下杯子,瓷器落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似乎讓迷糊的大腦略略清醒,淡聲道:“我說過的話,無論如何也會兌現,不需要你多做什麼,放心。”
梅師父覺得自己不能放心,然而他除了聽謝拂的話,還有什麼能做的嗎?
沒有。
謝拂說的就是廢話,就算他不說,自己也不會做什麼。
想想自己從小到大經曆的一切,整個城市的變化,無論發生什麼,都沒想過離開北平的梅師父竟有一種世界要變了的感覺。
難道有朝一日,這座擁有數千年曆史的城市,也會迎來覆滅的一天?
兩天後,謝拂去了一趟戲院,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麼,但回來時,姬書意卻似乎嗅到了一股香味。
他湊近聞了聞,發現是謝拂身上的味道。
“你用了香水?”
謝拂提了一個禮盒出來,“有人送的禮物,有好幾種不同的味道,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你身上的是梅花香。”還是寒梅,有冬雪的氣息。
姬書意
打開禮盒,然而卻沒找到梅花香的香水。
謝拂目光微垂,“那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身上也是因為這個才染了味道,不用去想我喜不喜歡它。”
姬書意:“……”
他淡定地合上禮盒,牽住謝拂的手,一邊進去一邊道:“隻是想看看。”
想看看他喜歡的是什麼香。
畢竟就算他是作者,也並沒有將人寫得事無巨細,主角尚且沒有,更何況是謝拂這個很小的配角。
回屋後,姬書意將禮盒放到桌上,抬起自己剛剛拿著禮盒的手,舉在燈下看了又看,摩挲了下一片皮膚,淡淡的紅色已經幾乎看不清,也凝固了大半,但那股淡淡的鐵鏽味卻格外清晰。
想起謝拂出門時穿的似乎並不是現在身上這身衣服,姬書意克製著自己不如深思。
“洗完了,該你了。”謝拂從隔壁回來,頭上還染著水汽,身上的裡衣也因為有些水跡而有些地方略顯透明。
姬書意視線落在謝拂身上。
謝拂:“看什麼?”
姬書意眨了下眼睛,微微抿唇笑了一下,“看你好看。”
他起身要去隔壁浴房,謝拂將乾淨衣服遞給他,“回來再慢慢看。”
姬書意:“……”
大約是剛剛最擔心的可能已經被排除,鬆口氣的他竟也有心情笑應了一句:“好。”
看著他的背影,謝拂目光一轉,落在那盒香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