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卡擦”一聲,在小雙”哇”一聲大哭裡,他手裡就拿住了黃絨絨的頭發,還朝著李曼青齜牙。
“哈哈哈,終於哭起來了,剛才怎麼都不哭?”
王八蛋,小雜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出生老娘都還沒剪過她們頭發呢,今天你居然敢剪了她頭發,老娘就斷你手指!李曼青趁他分神,箭步衝過去,一把奪過剪刀。
杜峰急了:“你搶我剪刀乾什麼?”
李曼青怕他胡來,趕緊在他背上拍了拍,“舅媽逗你玩呢,走,咱們去外頭玩,你喜歡吃酥肉麽?你外婆剛炸了一盆酥肉呢,舅媽帶你去吃。”說著趕緊把小雙抱起來,安撫的拍了拍,手裡的剪刀卻捏得緊緊的。
等把姐妹倆都放回床裡側,也不管被窩臟不臟了,先給她們圍起來……這顆心才終於落回原地。
而那把剪刀,一直被她緊緊的捏在手裡,手指關節已經泛白。
“走,咱們出去玩。”李曼青不由分說推著他,等他一踏過門檻,立馬從門後拿起棕櫚紮的掃帚來。上次唐豐年要揍他,被唐豐菊攔下來了。
他今天穿著學校的校服褲,她將掃把鐵實那頭轉過來,先把門關了,又不放心的鎖上……把唯一兩把鑰匙塞懷裡,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可能是太緊張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現在突然緩過來,像缺水的魚,大口大口喘了好久,心頭仍梗得難受。
她難受,孩子難受,她就要讓這王八蛋也難受。
李曼青卯足了勁,把掃把杆重重的打在杜峰小腿上。
“啊!痛!”他叫著跳了兩步,剛要回頭,李曼青又從背後給他來了兩下。
杜峰剛要跑,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李曼青緊緊拽住他校服擺,使了吃奶的勁,“啪”“啪”的打他小腿。
“哇!媽!救命!”杜峰一聲就哭出來,一邊哭一邊掙紮。
李曼青平時也沒啥大力氣,但為母則強,這時候的她,居然讓杜峰掙不開。
她也不出聲,也不罵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今天不弄死他,以後他要欺負自己孩子。如果不弄死他,以後兩個閨女還要受多少委屈都不知道呢。
對,弄死他!
她忍他們一家子已經夠久了!本還想要找個由頭擺脫他們,現在去他媽的由頭!欺負我閨女就要你好看!就是跟婆婆鬨翻也不管了!
孩子就是她的命。
“媽,媽,快來救我,舅媽要殺人了!”
杜峰這小王八羔子,說他傻,他卻知道怎麼戳心眼子的欺負人,說他精,他又隻會張著嘴乾嚎。
李曼青才不管他嚎什麼呢,一手拽緊了,一手就使勁打。
才幾下的功夫,小腿肚已經紅腫起來,有些被棕櫚杆刮到的地方都出血了。隔著校服褲子隱隱有濕痕透出來。
也算他活該,他在這兒鬼哭狼嚎,唐豐菊卻正在廚房找她媽告狀呢。
“媽,你彆縱著豐年媳婦。你看看,她今天說那些叫什麼話,我雖嫁出去了,但也是老唐家閨女啊,我回自個兒娘家怎麼了?嗑幾個瓜子兒要被她夾槍帶棒的諷刺!”
老太太使勁戳了戳她腦門:“閉嘴,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德性!你兄弟媳婦是個軟性子,要不是惹急了,怎麼會跟你頂嘴?彆給我扯這些,就問你,小峰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不去學校?”
唐豐菊咽下嘴裡的肉,不以為然。“他們老師把他攆回家了,說是跟老師頂嘴,和同學動手。你管他呢,就當給他休息幾天。”
原來是躲廚房裡吃肉呢,盆裡炸好的酥肉和冷片,專門撿著瘦的好的吃。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在她手上打了一把,罵道:“要吃好好拿筷子吃!你用手撿過的,還讓彆人怎麼吃?”
唐豐菊不滿的嘟囔了一聲,見她媽動真格的,隻得拿了雙筷子,手腳靈活的翻撿起來。
“可彆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你看看人家芳菲,從小到大,就沒缺過一天的課,連生著病都要進學堂呢!這年頭還是得讀書才有出路,你也彆整天說你婆婆這不好那不好了,要有本事就好好教教小峰……他那些毛病不改了,以後有你受的。”
唐豐菊早就聽得耳朵起繭了,嘴裡“嗯嗯”的答應著,手下翻肉的動作卻沒停。
老太太無奈的歎口氣,知道她壓根沒聽進去,終究是自個兒閨女,她再不喜歡也隻能好好教,若連她這親媽都放任自流了,她以後可咋整?
羅翠珍是一副慈母心腸,卻沒想到,閨女大了,根本不把她的苦心當一回事。聽見她開口閉口用芳菲做榜樣,心裡那口氣就咽不下去。
“你老芳菲這好那好的,怎麼不見她孝順你啊?讀書厲害了不起啊?還不是個書呆子!再說了,她個丫頭片子,讀大學有屁用,還不如趕緊趁年輕嫁個好人家,多得兩分彩禮錢呢!”
“有你這麼當小姨的嗎?丫頭片子怎麼了?你就是帶把兒的了?”
唐豐菊噘著嘴,肉也不翻了,氣道:“我看哪你是老糊塗了,豐年家兩個閨女就把你喜得沒邊兒了。就倆丫頭片子,你說以後能有多大出息?我看那些衣服都挺好的,給了她們多可惜啊。我們家小峰不見你送他幾件……”
羅翠珍跟她說不清,懶得再理她,自個兒轉過身去歎氣。
但唐豐菊可不罷休,以為是說到點子上了,繼續叨叨叨閨女怎麼了,兒子又怎麼了,唐豐蓮怎麼了,兄弟媳婦怎麼了……
她自個兒叨得興起,廚房離李曼青的屋子又是最遠的,院裡正散席,人聲鼎沸,自然就沒聽見兒子的呼救。
李曼青直打得手都酸了,才發現杜峰已經被她打得坐地上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掃把杆已經被打斷了兩根。
她把掃把一扔,抓起他頭發,撿起扔地上的剪刀,“卡擦卡擦”一頓亂剪。邊剪邊問:“還敢不敢欺負我閨女了?”
杜峰帶著哭音:”不敢了。”
“我不敢了,舅媽,再也不敢了。”邊哭邊求。
李曼青一想到小雙被他大力揪起的頭皮,心口就發痛,愈發用勁揪著他頭發,又是幾剪下去。
等到地上撒了黑壓壓一層頭發,才有人進來。
“呀!這是做什麼?”
杜峰瞬間活過來,“舅媽要殺了我啦!”
來人是蓮花村的鄰居,隻當他開玩笑呢:“怪道剛才聽見你小子叫聲,原來是被舅媽拉著剪頭發呢!你這麼長的頭發確實該剪了,學校老師沒說你麽?”
杜峰險些翻了個白眼,沒看見他已經被打得爬不起來了嗎?
“媽呀!快來救我,舅媽要殺了我!”這回是真哭了。
終於,敞開著的門,把他的哭聲傳出去,通過議論紛紛的人群,傳到廚房的唐豐菊耳朵裡。
“媽,我怎麼聽著是小峰的哭聲啊?”
老太太快被她煩死了,閉著眼道:“那你快去瞧瞧,彆讓他闖禍,門口就是大馬路,彆亂跑。”
唐豐菊又貪心的往嘴裡塞了一塊精瘦的酥肉,擦擦嘴巴出門。
“你家小峰怎麼了?跟他舅媽鬨啥呢,還不快去瞧瞧。”
唐豐菊心道:我兒子宇宙無敵世界第一爆厲害,就豐年媳婦那麵人性子,能耐他何?
等一進門,險些沒被嚇死。
隻見她兒子本來烏黑濃密的頭發被狗啃過似的,有幾處還露了頭皮,腦門上還有血跡,估摸著是掙紮間碰到剪刀,戳破的。
地上一層烏黑油亮的碎發——是她兒子的心頭寶!
“你做什麼?”
李曼青笑得燦爛極了:“給小峰剪頭發呢。”
唐豐菊囂張慣了,三兩步衝過去,想要奪過她的剪刀,被避開了。
“誒,二姐彆來搶,刀劍不長眼,不小心戳了腦袋還不是你心疼。”就像她心疼大雙小雙一樣。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彆人就是剪撮頭發都不行!
唐豐菊趕緊收了手,順勢打在杜峰肩頭:“你是傻了不成?還不趕緊站起來,坐地上任她剪?”
這一下剛好拍在他痛處,“嗷”一聲叫起來。
“好痛,唐豐菊你怎麼才來,她要殺了我了!”估計是在家跟大人學的,好好的“媽媽”不叫,直呼其名。
真是好家教!
李曼青冷笑,見剪得夠醜了,心頭也爽快了,把剪刀放回老太太的針線簍。
“兒子怎麼了?快說句話啊,彆光顧著哭,到底是哪裡痛?”唐豐菊不管三七二十一,緊緊抱住兒子,在他身上亂摸一氣。
可把小子疼得……假哭都變成真哭了。
杜峰是真不知害臊,快十四歲的人了,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淚一把把的流,眼睛被淚水蒙住,一低頭順勢全抹他媽衣服上。
唐豐菊今天這身可是新衣服,氣得又拍了他一把:“臭小子,不會自己擦擦嗎?”
“啊,痛!”杜峰哭得更慘了。
把正要走的客人都引到這頭來。
唐豐菊趕緊掀開他衣服,一看……險些昏過去。
隻見她兒子白斬雞似的背上,橫七豎八好幾道紅印,腰部往下她還想再翻,杜峰終於知道羞恥了,哭著拽緊了褲子。
“是誰打的你?跟媽媽說。”
杜峰剛想說是舅媽,就聽見李曼青冷笑。想起她剛才說的:要班上同學知道他被個女人打了,他還要臉不要?以後還怎麼跟著學校裡的扛把子混社會?
到嘴的話就變成了哇哇大哭。
一點男孩子氣概都沒有!
李曼青愈發瞧不起了。唐豐菊兩口子真是教的好兒子!
唐豐菊心疼死了,緊緊抱住兒子,滿嘴“作死的”“懶婆娘”“缺了大德”亂罵。
李曼青占了便宜,出了那口氣,最關鍵是他看自己眼神都閃爍了,以後肯定怕自己,這樣自個兒孩子就安全了……知道“窮寇莫追”,也就不再冷笑。
“二姐,帶小峰去打針破傷風疫苗吧。”剛才把他腦袋碰破皮了,雖然是他掙紮導致的,但她還是狠不下心來。
唐豐菊一聽不乾了。
“打什麼疫苗,那可得花錢呢!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把我兒子打成這樣,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得水啊,這才離了我多長時間,兒子就差點被家裡人打死!”
“這家裡還姓唐嗎?怎麼不姓李?”
“自以為生兩個臭黃毛丫頭就了不起了?爸媽啊,你們快來評評理!”
李曼青淡定道:“彆喊了,小峰打針要緊。”怕她心疼錢,又道:“錢我給他出。”
唐豐菊的嘴才閉上。
可惜杜峰真是個蠢孩子,一聽要打針,死也不去。看李曼青的眼神愈發害怕了,心道,這懶婆娘真是個大魔頭!
“我不去!要打你自個兒打去!”頂著狗啃頭,要是不小心被同學看見,他以後還怎麼混?
唐豐菊氣得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傻啊?不用咱們出錢,這針不打白不打!”
周圍的人一聽,都哄堂大笑。
李曼青不想跟他們費時間,怕吵鬨半天嚇到大雙小雙,想趕緊擺脫他們,就道:“你們隻管去打,拿了發票回來我照著給錢。”
“慢著,這事可不是光打針就行的。”二姐夫杜海濤喝得醉醺醺,擠開人群。
“杜海濤你是死處沒喝過黃湯嗎,你兒子都差點被人殺了,還不趕緊來瞧瞧!”
二姐夫臉色漲紅,扶在兒子肩上,口齒不清的問:“兒子,她還打你哪兒了?咱們去檢查,再住半個月的院。”
杜峰被李曼青的眼神嚇到……實在是太疼了,想起都還痛呢,他要敢說出去,少不了又是一頓打。但不說的話,自己這頓打好像就白挨了……
“彆怕,跟你爸爸說,誰打的?打你哪兒了?”
杜峰看看爹媽,又看看一臉淡定的李曼青,左右為難。
“這是鬨什麼呢?一個個的不省心!眾位街坊對不住了,為家裡小事掃了大家的興,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請回來。”這就是送客了。
但農村婦女,少有不八卦的,不止不肯走,還眼巴巴瞧著幾人,隻盼著多來點熱鬨,以後也能多點談資。
羅翠珍瞪了杜家三口一眼,又不滿的看著李曼青:“得了得了,趕緊看孩子去,鬨這些乾什麼。”
李曼青想說是他先欺負自己孩子的,但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這樣的好日子丟了臉,老人家生氣正常。她作為“不識好歹”“沒眼色”的後輩,要再一五一十掰扯開,愈發讓老人糟心了。
反正,她閨女受的氣,她已經親自找補回來了。
小王八羔子以後不敢再犯渾就是最大的收獲。
遂也就不出聲了。
但她不出聲可以,杜海濤卻不行。一把摟過兒子:“兒子你說,不怕,外婆給你做主呢。”
喝醉了手下沒輕重,把“受傷”的杜峰扯了個踉蹌,又跌坐地上。
“啊!好痛!我腿痛!”他腿才是重災區。李曼青一開始就是衝著他腿去的,雖然氣昏了頭,但理智尚存,頭麵胸腹這些有危險的地方都沒打。
“兒子我看看,這是怎麼了?”唐豐菊一把擼起他褲腿。
隻見那小腿上紅一道紫一道縱橫交錯,有的地方已經破皮出了血。
一見血,唐豐菊氣得大吼一聲,“啊”的叫著朝李曼青衝過去。
曼青早有準備,早料到這一步,輕輕錯了兩步就閃開去,讓她撲了個空。
老太太看著外孫腫得蘿卜似的小腿,也心疼得很,看著曼青的眼神充滿責備。
李曼青被那眼神看得一愣:莫非老太太以為是她的錯?可除了她自己,沒人看見杜峰怎麼對閨女的啊!那把鏽跡斑斑的剪刀,稍微不注意就會戳到孩子臉上,那麼嫩那麼軟的皮膚……無論是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還是破傷風……都是她無法承受的傷痛。
還有那一米高的床沿……
她突然說不出的委屈。
他們都隻看到杜峰那點皮外傷,卻沒想到他以前的屢次挑釁,更沒看到她閨女受的罪。
“死娼婦!今天老子跟你拚了!”唐豐菊見一把沒撲中,又要卷土重來。
“慢著,誰敢打我媳婦兒?”唐豐年咬著牙擠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