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雖然又多烤了兩箱, 但還是跟昨天一樣的,四點半就收攤了。
回家第一件事——數錢。
因為有早餐客流量的加持,今天又多賺了七十多, 加一起居然有三百塊了。李曼青大喜,仿佛看到了一遝遝的百元大鈔正向她飛奔而來。
昨天買的芒果已經沒了,賺了錢她就想對自己好點, 趁孩子還睡著, 又去買了幾斤回來, 大快朵頤。
至於唐豐年的信?
哼!就不看!誰讓他大男子主義,什麼都瞞著她,那麼大的事提也不提一句。
她一麵抱著孩子喂奶, 一麵尋思:那麼厚個信封, 也不知道是塞了多少頁信簽紙, 他寫了多少字……平時打電話也沒幾句話好說, 怎麼寫信反而還話多起來?難道真是個茶壺煮餃子的?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那本日記,他那些悄咪咪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好。
能有他在身邊, 她真的好幸運。
想著想著, 就笑起來。
大雙見媽媽笑, 就抬手摸她下頜, 一邊摸一邊“哦哦”,意思是“傻媽媽快彆笑了”。
李曼青卻笑得更開心了。
等吃過晚飯,帶孩子出門散了快一個小時的步, 記著明天要早起賣早點的事, 才八點半她就回房了。
還沒到兩姐妹的睡覺時間, 就放她們在床上玩玩具,她拿出白天那個牛皮紙袋子,慢慢摩挲著外殼。
小雙見她手裡有東西,眼疾手快的一把搶過去,看也不看就塞嘴裡。
“哎喲小祖宗,這可不是給你吃的!”她“搶”回來,趕緊坐遠些,拿剪刀拆開封口,伸手一模,果然是很厚的一遝。隻不過觸感有點粗糙和銳利,不大像信簽紙。
等拿出來時,她都被驚呆了。
居然是厚厚一遝鈔票!嶄新的藍紫色的百元大鈔!預料中的信簽紙隻有一張,疊成鈔票的形狀,放在最上頭。
李曼青第一反應當然是先數錢,一張一張的,生怕新鈔黏在一起數錯了一般。一張,兩張,三張……居然有整整二十張!
但她卻歡喜不起來。
他哪兒來這麼多錢?
加上前幾天彙回來的,一共四千塊錢,他才去了三個月,又不是搶銀行,怎麼能掙來這麼多?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男人的能力,而是時代在這兒擺著呢,她一個月刨去成本剩一千塊,都是不敢想的高收入了。他居然一千多?
尤其是他還有“前科”,險些成了詐騙犯,她總覺著他會再乾什麼鋌而走險的事,心裡毛毛的。
不行,越想越覺著不安,得知道他哪兒來的這多錢才行,她趕緊打開那張信簽紙。
隻見白底紅線的紙上,隻有兩行字。
第一行:一切安好。
第二行:不用掛念。
李曼青:“……”
就這麼八個字還興師動眾,讓人大老遠幫著帶回來。
這個男人的腦回路,她真的理解無能,心內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怎麼的,就覺著落差有點大。本以為會有那麼幾句訴衷腸的話,結果也太冷靜了吧!
多寫幾個字會怎麼樣嘛?!
哼,早知道還不如不看呢!
等李曼青憋著氣喂好孩子,哄睡了她們,那四千塊錢卻還是像大石頭一樣壓在心上。越想越不安。
不行!
她起身穿了衣服,老兩口還在屋裡聊著天呢。
“媽,要不你陪我去孟家一趟,咱們提幾個雞蛋去看看起超媳婦兒。”
“這麼晚了,明天再去也不遲啊。”老太太打了個哈欠。
李曼青怕明天孟起超就走了,她得問問他們到底在那邊乾什麼,最主要是唐豐年他到底背著她在乾什麼。
“我想起還有點事沒問起超,他媳婦兒聽說是足月順產,應該也出院了,就當去看看吧。”
老太太隻得起身,一麵回房換衣服,一麵問:“生的兒子還是閨女?”
“兒子。”
“哦……”可能是聯想到剛“泡湯了”的雙胞胎孫子,老太太微微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換了身新衣服,拿上手電筒去廚房裡撿了一籮雞蛋,約摸三十來個,下頭墊了一層米,倒是不怕路上磕破。
“外頭黑洞洞的,要不我送你們過去吧?”公公放下水煙筒。
“我們有伴兒,你彆去了,在家好好看著孩子。”頓了頓,老太太又道:“一會兒進去看一眼,大丫頭睡覺不規矩,愛蹬被子,彆讓她著涼了。”
大雙真是越來越像她爸爸了,一個人靠牆睡,四仰八叉,稍微不注意,小身子就露外麵一大半。李曼青夜裡要幫她拉幾回,早上她出門了,老人也要時不時進房去幫著蓋被子。
“成,那你們早去早回。”
四月的夜還挺涼,婆媳倆裹緊了衣服,出門左轉,出了蓮花村一路往西,順著田埂再走五六分鐘的小路,就到孟家所在的村子了。
此時的孟家正熱鬨著,隔老遠都能聽見有人說笑,等走近了見院裡還亮著個昏黃的大燈。大門敞開,裡頭男男女女坐了不少人,都是孟家本家。
“呀,嫂子怎麼來了,快進來。”孟家嬸子把她們請進屋,“來就來了,怎麼還拿東西啊”,不過人卻高興得合不攏嘴。
硬煮了兩碗紅糖湯圓來給她們。
李曼青其實肚子是飽的,但為了圖個喜氣還是硬著頭皮吃了。
直到吃完都沒見孟起超,她就問:“起超呢?我找他問點事兒。”
孟家嬸子剛要像以前一樣扯著嗓子喊人,想起剛抱回來的寶貝孫子,又道:“看我這毛病,孫子魂魄還不齊呢,你們彆介意啊。”笑著進屋叫兒子。
老太太聽見“孫子”,羨慕極了。
隻是還顧忌著孩子不滿月不好見外人,忍住沒去“欣賞”人家孫子。
“嫂子來了,是要給豐年哥帶東西嗎?不急,我後天早上才走,明天下午過去拿就行。”剛當爹的孟起超,連牙都比白天更白了。
李曼青把他叫到門外,離老人遠了,才儘量冷靜著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在那邊到底在乾嘛。”
她緊緊看著孟起超的神色,見他微微一愣,詫異道:“嫂子這是怎麼了?就白天說的啊,打樁,粉牆,我回來時候牆還沒粉完,豐年哥讓我彆等了,趕緊回家來。”
小夥子眼神沒有東張西望,也沒有飄忽不定,跟白天一樣的答複,應該是真話。
可,就乾這些,怎麼可能掙到四千塊錢?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吃儘了生活的苦頭,才知道掙錢的不容易。
“那……你們到現在掙了多少錢了?”她試探道。
小夥子撓撓頭,“我沒豐年哥能乾,隻掙了八百多,但也已經很滿足了,拿到的錢,豐年哥都是按上工天數分的,幾個哥哥也不嫌棄我動作慢……”要是跟著彆的人乾,他頂多能有七百。
“那,你現在結到手的有多少?”慣例,工程沒驗收之前都會壓三分之二的工錢。
“加上找回來的,本來隻有兩百九,但豐年哥怕我回來不夠用,拿了四百給我。”
他的工錢倒是還算合理。
但,唐豐年就算是包工頭,也不至於能掙他十個倍啊。
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再三的追問孟起超有沒有見唐豐年離開工地,他一天都乾些什麼,和什麼人在一起。
誰想,小夥子卻誤會了,趕緊道:“嫂子彆多想,豐年哥可規矩了,哪兒都不去,他們去蹦迪和滑冰,每次叫他他都不去,更不會去那種地方……”
“沒事,我知道,就是問問,你彆跟他說啊。”他要是敢去那種地方,也就不會憋成那樣了,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
既然問他問不出什麼了,那就明天打電話去問,她就不信了,他還能不說實話。他要是還瞞著她,她直接殺到深市去,看他到底在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有了這插曲,晚上李曼青就睡得不踏實,夢境紛繁,一會兒是唐豐年被抓了,戴著副手銬蹲在牆角,胡子拉碴,滿眼悔恨。一會兒又是公公婆婆拽著警察的手哭“我兒子是冤枉的”,一會兒連大姑姐也來了,說因為他被抓了,芳菲也被學校開除了。
其實,在夢裡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這麼漏洞百出的“劇情”,哪裡可能成真嘛……但他那來曆不明的四千塊,又總覺著不踏實。
她仔細對照過兩輩子的軌跡,上輩子他有很大概率是真在礦難裡沒了的。這一世,因為自己的重生,蝴蝶效應讓他僥幸躲過一劫,會不會他的人生軌跡隻是暫時的偏離,不用多久又要重回悲劇?
不,她不允許。
她要他好好活著,好好的撫養孩子,好好的擔起責任孝順老人,他休想把老人丟給她,把孩子丟給她!
一想到每一次在電話裡,問他住哪兒,他都要麼含糊其辭,要麼轉移話題……原來還有這麼大的事。
她好想親口,當麵問問他,到底在做什麼。
好想能揪著他的耳朵警告他:你不能違法亂紀,不能走上輩子的老路。
不行,越想越睡不著。
小雙側著身子,小手抱著她胳膊,連呼吸都秀氣得很。裡頭的大雙跟個男孩子似的,一腳伸在被子上,兩隻小手握成拳頭,舉在頭頂。
她的兩個孩子就是上天的恩賜!她好想讓唐豐年看看,看看他們的女兒有多乖,想讓她們被他架在脖頸上,歡快的奔跑在陽光下的綠草地。
她也想他了。
突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個想法就從心裡冒出來。
去看看他吧。
理智讓她趕緊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按下去,悄悄的躲回心底去,光來回車費就得一百多呢,夠給孩子買一年的新衣服了。
但又有另一個聲音說:你得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麼,你得讓他看看孩子,也讓孩子見見爸爸。四月份天氣不冷不熱,孩子去了還能適應氣候,她們自出生還沒出過宣城縣,就當帶她們長長見識吧。
至於一百多的車費,也就是她賣麵包兩天的收入罷了。
她想他了。
在電話裡他不是委屈得跟個孩子似的,老問他想不想他嗎?
如果,假如,萬一,他看見她和孩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會是什麼反應呢?是驚喜得跳起來,抱著她們使勁親?還是板著臉說“怎麼不在家好好掙錢”?
她還真想不出來。
因為,唐豐年給她的意外太多了,多到很多時候她都覺著自己不了解他。
所以,想他,那就去看看他吧。
這種想法不能有,一旦冒出來就再難按下去了。一想到可以見到他,可以知道他有沒有違法亂紀,她的心口就噗噗直跳。
大半夜的,居然興奮得紅了臉。
她輕輕摸著小雙的小拳頭,自言自語:“老天爺如果想讓我去的話,就給個提示吧!”
靜默幾秒鐘,沒有閃電,沒有打雷,連窗外的風吹草動都聽不見,空氣裡依然隻有兩小隻的呼吸聲。
她又不死心的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好吧,那就是讓我彆去,睡了啊。”李曼青倒回床上,心跳漸漸平複下來。一會兒用被子把頭蒙起來,蒙了兩分鐘依然睡不著,又掀開來,聽著閨女的呼吸發呆。
就這麼翻來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沒有鬨鐘,這一覺就睡到天光大亮,窗外狗吠聲,鳥鳴聲,還有身旁兩小隻的“啊啊”“哦哦”。
有一瞬間,她腦袋是空白的,還以為是在做夢呢,等小雙迫不及待來掀她衣服了,才反應過來天真的亮了。一看表,已經九點半了。
今天的早點!
昨天剛嘗到甜頭!
她趕緊一個鯉魚打挺,把孩子“困”在床上,自己攏著頭發出門,直奔麵包房而去。
“曼青起了?累就多睡一會兒,麵包已經出了一箱,你爸賣去了。”老太太指著她昨晚發的麵。
李曼青鬆了口氣,有人出攤就好,可彆耽擱生意。
“喏,你那種玫瑰花的我也不會,就隻做了夾心的,還有幾個奶油的,三毛的五毛,沒賣錯吧?”
李曼青點點頭,在這些方麵,公婆還是相當可靠的,每天她沒起就先起來切麵了,她睡了他們還要進麵包房檢查第二天用料準備好了沒,門窗關好沒,一定要確保耗子和狗進不了才會睡覺。
等等,如果放心的話,是不是……
昨晚那個念頭又開始隱隱作祟了。她到底要不要去呢?
洗澡房裡水龍頭下有個瓷盆,裡頭放了幾株綠油油的小白菜,是晨起才摘的。
她一麵摘菜葉,一麵道:如果能摘到偶數,那就去!
於是,一葉,兩葉,三葉……九葉,十葉……居然有十一葉!再下去就是數不出來的菜心了。
摔!她就不信了!
李曼青又拿起另外一顆更大的,一葉,兩葉……十葉,十一葉,再找找,實在沒有了,她從小拇指大的菜心上硬掰下一葉來,湊了個十二葉。
呼……那就是能去了。
應該去的。
“曼青怎麼了?菜跟你沒仇,快彆折騰了,洗臉水在灶上,洗了趕緊吃麵條……”
“我要去深市。”
“孩子醒了沒?要不要把尿……啊?你說什麼?”老太太難以置信。
李曼青硬著頭皮,道:“我明天想跟起超一起去深市,看看她們爸爸。”她小心翼翼看著婆婆神色,生怕她不同意。
畢竟,這年代在外頭打工的年輕人還不多,都是正月裡去,臘月裡回,從沒聽說哪家婆娘跑去找男人的。
她害怕婆婆又以為她固態萌發,主要是上輩子的她,確實是能做出這種任性.事的人。
果然,老太太皺起眉道:“說什麼胡話呢,孩子怎麼離得了你?”
李曼青脫口而出:“我把她們背著去。”她們也會想爸爸的啊。
老太太更不讚成了:“山長水遠的,孩子哪受得了,不行不行。”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氣。
如果是平時,老太太明確拒絕的事,李曼青絕對不會再跟她杠,但今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可能是昨晚一夜興奮至無眠,讓她腦袋發昏了。或許是唐豐年這個人在她心目中已經不是孩子爸爸那麼簡單了,她迫切的想要見到他的心情,給了她莫大的勇氣與決心。
“媽放心,我買臥鋪票,一定會照顧好她們的。”怕老太太再拒絕,她趕緊補充:“跟起超一路,也能有個照應。”
羅翠珍還是不讚成,“不行不行,外省人腦子比咱們好使多了,彆被騙了都不知道。”老太太雖沒出過門,但她聽說過,女人和孩子在外,是最危險的。
以前離她們幾十公裡外有個村子,位置比大平地還偏遠,深山老林裡啥都沒有,村裡十幾個光棍漢討不到媳婦兒,還買過外省媳婦呢,有的據說是大學生……被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