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2 / 2)

後來爹媽死了,他人也消失了三年,回來說是去什麼泰國學了什麼本事。其實同村的都猜是坐牢去了,以他一貫的作風,鐵定是犯事了。

但奇怪的事出現了,他回來沒多久就開始給人算命,哪家豬雞丟了找他,說東邊就一定能在東邊找到,說水裡就一定能在水裡找到。

雖然,大多數時候找到都要麼死了要麼隻剩一堆毛了,但至少能找到不是?順著一問總能問出點貓膩來,就算吵架也找得到對象不是?有時候“運氣好”還能找到活的,挽回損失也是好事。

所以,大家對他也開始慢慢的信起來。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說他算得準。他漸漸有了生意,從一開始的分文不取“做功德”到兩毛錢一次……等漲到五毛的時候,四十多歲的老賴子居然就找到媳婦兒了!

而且還是比他小二十多歲的大姑娘,頗有點姿色,兩人沒多久還生了兒子。

幾年時間人家大房子有了,嬌妻有了,兒子也有了……雖然嘴上不說,但大家心裡都羨慕著呢!

後來不知道為啥又消失了一段時間,等再出現的時候就說學到醫術了,不止能算命,還會給人摸骨看病了。算命不是所有人都信,但看病不一樣啊。

這年代村裡人都覺著城裡大醫院貴,鄉下小地方,隻要能治好病就行,也不管什麼正規不正規,有個頭疼腦熱就找他,兩副藥下去果真還好了。

小兒不吃飯,拉肚子啥的,也就兩副藥的事。

長此以往,傳來傳去,就都說他醫術了得,藥到病除,他自個兒再著意包裝一下,搖身一變成“薛神醫”了。

以前據說把人治出毛病來了,花了好大筆錢去擺平呢。名聲不止不臭,還越來越吃香,說他能通過調節人體酸堿度控製生男生女,偏堿性的就是生兒子,偏酸性的就是生閨女……大字不識的人,還真就被他唬住了。

羅翠珍就是其中之一,以及孟玲玲她媽。

本來想走的人了,一聽說“能退錢”,立馬跟上去,也想去看看到底有沒自己名字,把錢退了心裡舒坦一點。

進去村子裡,一群男男女女正圍著那棟矮房子,議論紛紛。

有說“找到了找到了”的,羅翠珍趕緊擠進去。

“薛從雙是吧?你看看你都乾了什麼事,這麼厚的賬本,每一筆都是幾十上百,還害人家流產了,這回跑不了了吧?”有個老同誌恨得咬牙切齒。

這家夥十幾年前就被他抓過,以為改造過後會重新好好做人,誰知道不止重操舊業,還變本加厲,越騙越起勁。

“彆的騙點錢都能坐牢,你這鬨出人命的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說話的是小文警官。

羅翠珍一聽“鬨出人命”,頓時腦袋一空,手腳發麻。

兒媳婦說豐年從吃藥後就開始流鼻血,一直流到中午飯呢!她還以為隻是單純的補過頭了……她可隻有一個兒子啊!

想到二十多年前不明不白沒了的三閨女,羅翠珍猛的從衣服裡掏出那包藥來,一把甩老頭身上,罵道:“死騙子給我賠錢!”

大家一愣,沒想到苦主也找來了,頓時把她當大熊貓一樣圍觀起來。

羅翠珍這時候樂顧不上臉麵了,一想到自家兒子不知道吃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藥,還吃壞了身子,頓時瘋了一樣跳上去,對老頭子一陣打罵。

那指甲直接撓他臉上脖子上,立馬就看見血印子,掛在乾巴巴鬆垮垮的肉皮上,怪瘮人的。

小文警官拉住她:“咳你這是做什麼,有事好好說,怎麼能打人呢?”

羅翠珍頭發都亂了,指著“神醫”道:“我前幾天來開的藥,他說是補身子的,我兒子吃了到現在還在流鼻血,警察同誌你說這事怎麼算?他還騙了我一百多塊錢呢!光掛號費就三十,賬本上沒記。”

幾個警察對視一眼,怪不得他們翻到的都隻有藥錢記錄,看不到掛號費。老頭子還死不承認,說不收掛號費,全是免費看病。

這是欺負他們找不到苦主呢?一人三十,從賬本上算那光掛號費都好幾萬了,這是想要昧下來留給老婆兒子呢?

沒門兒!

立馬,羅翠珍成了證人兼苦主,跟著回派出所做筆錄了。

一直做到下午六點多才結束,等她到家的時候,兒媳婦和閨女已經把飯菜做好了。

“媽怎麼才回來,不是說天冷讓早點關鋪子嘛?”

對著兒子的關心,老太太簡直不敢與他對視,隻看了家人一眼,平靜道:“沒事,多坐會兒就能多掙點,給你們減輕點負擔。”絕口不提下午的事。

豐梅見她神色不對,想要再問問,但兩個侄女肚子餓了,抱著小碗碗要吃的,她就暫時按捺下。

“對了,豐年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再流鼻血?”

李曼青見男人不搭話,這是生他媽的氣了,趕緊道:“去過醫院,沒再流了,但下午說還有點兒頭昏。”

羅翠珍急了:“怎麼還頭昏了?有沒有查個血看看,彆吃出問題來。”

“媽知道吃錯藥會出問題了?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唐豐年是真覺著他媽在沒事找事。

老太太低著頭,語氣訕訕:“這不也是被……騙了嘛……以後都不會了。”剛好小雙滴流過來叫“奶奶吃飯飯”,她順勢抱起孩子,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大雙是個小大人,就喜歡學大人做事,平時都姑姑拿碗筷,給每隻碗上發筷子。她看著有趣,也學著姑姑,把筷子一把的抱懷裡,一個挨一個的發,爺爺兩隻……掉了一隻,老人要幫著撿還不行,得她自己慢慢的撿。

剛把掉了那隻撿起來,懷裡那一把又掉了,稀裡嘩啦的散在地上。

“彆鬨了,乖乖坐著去,像妹妹一樣不好麽?”老太太正心煩著呢,那劈裡啪啦的筷子聲她聽著刺耳朵。

大雙眨眨眼,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就說她的奶奶,這麼小大還沒什麼對錯的概念,反正爸爸媽媽沒阻攔那就是沒事的。

老爺子先看不過眼了,橫了她一眼:“今天是咋了?在外頭吃炸.藥了?地上又不臟,吹吹灰就行。”他還喜歡看孫女這麼活潑呢。

“誰吃炸.藥了?我有你吃的多麽?整天叼著煙鍋不知去哪裡,人影兒都見不著你的,家裡油壺倒了都不見你扶一把……”說著說著,老太太聲音就高起來。那天去拿藥他也同意了的,現在在這兒裝什麼好人。

李曼青趕緊把大雙牽到自己跟前,怕大人吵架嚇到她。

老爺子又橫了老伴兒一眼,怪道:“今天到底是怎麼著你了?小孩子愛玩也能惹到你,真是……”

“行了。”唐豐年打斷他們,“誰都少說兩句,快過年了。”彆搞得好好的年過不成,更彆嚇到孩子。

他把不知所措的小雙抱過來,才道:“筷子是我讓大雙發的,她愛表現就讓她表現一下,待會兒再拿乾淨的給你們就成,有什麼好吵的。”

這麼小大的孩子,讓她鍛煉一下手腳靈活度,又怎麼了?

兒子語氣嚴厲,一副“誰也不許再嗶嗶”的架勢,老兩口果然就不說話了。豐梅和嫂子對視一眼,俱鬆了口氣。

平時老兩口也會有點口角,但都你說兩句我回兩句就打住了,她們做小輩的也早已經習慣了。

隻是,唐豐年這幾年很少跟他們在一起,不知道這毛病。現在一看嚇到孩子了,第一個就生氣。

小雙乖乖窩在爸爸懷裡,也不再說話,隻一眨不眨的看著桌上那盆雞肉,它的吸引力仿佛比聽大人說話大多了。

大雙也在媽媽麵前不動了,不知道為什麼爺爺奶奶就大聲起來,像……在罵人一樣?

“大雙乖,爺爺筷子掉了,重新給爺爺發一雙好不好啊?”李曼青鼓勵她繼續發,反正老太太的邪火她才懶得搭理,男人回來了給男人處理去。

大雙看看爺爺奶奶,看看姑姑,又看看爸爸媽媽,在他們眼裡看到了滿滿的鼓勵,這才顛顛的出去,又開始一個一個的發筷子。雖然中途又掉了幾次,但都沒人再說什麼。

等她發完,李曼青又進廚房拿了幾雙乾淨的換給大家,反正小丫頭發完就覺著“大功告成”了,跑到爸爸跟前要獎勵,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掉包了。

這本來隻是個小插曲,大家都沒放心上。

誰知道,第二天老太太就病了。

兒女和老伴兒見她真病得飯也吃不下,人都黃了的模樣,隻當是頭天說話說重了,把她氣病了。

因她曆來心氣高,人好強,怕是當著全家人被兒子說“打擊”到她自尊心了,李曼青還催著唐豐年去給她賠不是。老人家心臟不好可千萬彆出事。

誰知道她根本不是生兒子的氣,也不是生家裡任何人的,就是覺著自己沒用,自己無事找事。尤其是警察還說了,到時候對“薛神醫”提起訴訟的話,要她出庭作證呢。

一想到要出庭,所有人都會知道她被騙了,還是買補腎藥給兒子吃,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彆人“我兒子不行”麽?到時候兒子淪為全縣人的笑話,她就心裡梗著不舒服。她自詡在縣裡也算熟臉了,到時候還怎麼出去見人啊。

而且,兒子都早說好了,年後就要包工程單乾,怎麼說也算個小老板了,到時候讓人知道他“不行”,男人的臉麵往哪兒擱呀?

早知道她寧願不去看熱鬨,不退藥,不打人不鬨事,就不會被帶去做筆錄……這一連串破事都自己折騰出來的。

難怪兒女怪她沒事找事。

是真的自找的啊!

就這麼越想越氣,越氣越不能釋懷,像當年豐年彩禮錢被偷一樣,自己悶在心裡,壓抑了好幾天……

大年三十的,才勉強起來幫著做年夜飯。

兒女們越是孝順,越是勸她彆做了,好好在房裡休息吧,她就越是愧疚,覺得自己隻會拖後腿。

老爺子看了幾天,也算看出來了,她這病不關彆人的事,就是自個兒氣病的。

“得了,讓他們小的忙吧,你沒力氣就好好歇著,過了年還有得忙呢。”

老太太歎口氣,知趣的回屋看電視了,隻不過整天心不在焉,不知道想些什麼。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也是好心,替小的著想,怎麼搞到最後,她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當天晚上,老兩口給兒女和兒媳每人發了一百塊的壓歲錢,為了彌補那天嚇到孩子,大雙小雙每人發了兩百。

李曼青知道,這七百塊錢估計就是他們的積蓄了。

過了一會兒,她推著唐豐年給他們老兩口每人拿了五百,就當過年走親戚的花用。以前是怕拿太多了補貼唐豐菊,現在杜峰懂事了,他們要補貼大家都沒意見。

兩小隻已經知道“錢錢”意味著有好吃好玩的了,接過錢就自個兒塞小書包裡,背著滿院子的跑,生怕被媽媽逮回去“充公”。

那小書包也是媽媽買的,精致又漂亮,彆的小夥伴背一下都不行,舍不得。

有了電視機,全家人守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老太太情緒才稍微開懷一點。因為,她就喜歡這種唱歌跳舞的節目!特彆喜歡!有時候唱到自己會的,還能跟著哼哼。

其餘人對視一眼,嗯不錯,能哼歌就好多了。

隻要一家人好好的,頂梁柱也回來了,豐梅再三年也畢業有正式工作了……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畢竟,兩年前的這時候,唐家還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呢。

孩子早就熬不住睡了,幾個大人一直看完聯歡晚會,關了財門才回房。

看著乖乖躺在床裡側的兩小隻,李曼青不讓唐豐年進去挨著她們睡了。他自個兒睡得沉,孩子蹬被窩了也不會幫著拉一下,她每天半夜得醒好幾回。

但她睡裡頭的話,孩子都規矩得很,也不會著涼。

男人從身後一把抱住她:“這一年辛苦你了,曼青。”

他許久不叫她名字了,李曼青微微有點失神。

“以後我在家,你也能輕鬆點。”男人熟練的把腦袋支在她頭頂,細細的摩著。

李曼青隻“嗯”一聲,她對現在的生活沒什麼不滿意的,以前做夢都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全擁有了。

上天讓她何其有幸!

“知道我辛苦了,那還不發點壓歲錢犒勞一下?”剛才孩子他都發了一百了,她也想要。

男人一頓,笑道:“我說怎麼一進屋就嘟著嘴,原來是要壓歲錢啊傻丫頭。”最後三個字壓在喉嚨裡,說不出的好聽。李曼青隻覺著身子骨都酥了。

她終於能理解後世有女孩子是“聲控”了,有些聲音真的很有殺傷力啊!

男人從帶回來的牛仔包裡翻出一個塑料袋,遞給她:“喏,看看,全是你的。”

李曼青半信半疑,感覺東西還挺沉手的。

可打開一看,她就傻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因為知道他有成算,自己鋪子裡也有穩定收入,所以回來幾天了,她都沒問這次掙了多少錢,尋思著差不多也就一萬出頭吧。

誰知道裡頭會有五遝整整齊齊的,像磚頭一樣的百元大鈔?!

“怎麼有這麼多?!”她嘴巴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

男人怕她又要胡思亂想,趕緊道:“放心,全是你男人的血汗錢,乾淨得很。”見她嘴巴還是合不攏,他又寵溺的揉揉她腦袋。

“真是個傻丫頭。”

“等等,等等,你先掐我一把,這是不是真的?”

唐豐年把塑料袋收了塞回包裡去,“不是真的那我收了啊。”

李曼青愣住,在心裡快速的扒起小算盤,她手裡已經有四萬多了,加上這五萬,鋪子這個月的賬還沒盤,估計也有一兩千,到時候應該能湊個十萬。

他們居然有十萬塊了!

這可不是一兩萬,是從來沒敢想過的大十萬啊!有這麼大筆錢,就是不開鋪子不上班,光把錢存銀行裡吃利息都夠了……以後孩子讀書的錢也有了。

等到蓮花村拆遷,兩套大院子少說也能有一二十萬,以後養老的錢也有了!

唐豐年很少見她這副模樣,仿佛自己在外頭拚死拚活都值了。他一把抱住妻子,輕聲道:“我說過不用怕,跟著我絕不會讓你們過苦日子。”

瞬間,李曼青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她還記得,去年唐豐年剛“死裡逃生”回來時,倆人都覺著坐牢坐定了,等他出獄,兩口子出去打工,把孩子放家裡當留守兒童。想著以後能把這所房子真正買下來,不用再回大平地就滿足了,想著能把閨女們供上大學就行了……

過著過著,日子早已經脫離了他們預想的軌道,而且在以他們跟不上的速度,奔向另一個不敢想的方向。

“好了,傻丫頭,彆哭了,不怕閨女笑話你。”他用粗糙的手掌幫她抹淚。

也不知道是手掌太粗糙了,還是李曼青想到了什麼,她哭得更傷心了,大有一頭撲他懷裡嚎啕大哭的趨勢。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誰給你委屈了?說出來你男人幫著收拾。”在他不在的時候,她被人陷害,被人打壓,大姐夫被人勒索,全是她一個人擺平的。

“我欠你太多。”他深深地歎口氣。

“不,不,你不欠我,是我欠你才對……”她緊緊的抱住男人腰杆,這麼好的男人還是她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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