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這些書太重了,我搭你車來的,你能不能送到了小區外邊的路口,那裡好打車。”陸曼又說。
宋邇的心緊了一下,緊接著,她聽見裴霽說:“好。”
然後,門被打開了。
接著,門被關上了。
宋邇的眼睛微微地睜大,她叫了聲:“裴霽。”
沒有回應。
又叫了聲:“教授。”
也沒有回應。
宋邇感覺心像是被刀絞了一下。
陸曼坐到車上,裴霽啟動汽車,開到小區外的那個路口,最多隻要五分鐘。
陸曼抱著書,她突然問:“宋邇是不是不喜歡貓?”
裴霽不明白她為什麼問這個,目視的前方,答:“她喜歡。”
陸曼頓時鬆了口氣,但緊接著裴霽又說:“但她貓毛過敏。”
陸曼張了張口,又合上,心裡難受得無以複加,她沉默了一會兒,車子已經開出小區門了,很快她就要下車,下一次來找裴霽,又得尋新的理由。
陸曼覺得自己太衝動了,但她還是一口氣問了出來:“你知道宋邇是誰嗎?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為什麼在你家?你要照顧她到什麼時候?”
這四個問題,裴霽一個都沒有回答,因為她不認為這些與陸曼有關,她覺得今天陸曼很奇怪,宋邇也是,她們像是兩個瀕臨失控的人。
裴霽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把車停在路口,陸曼沒有動,她也沒有看裴霽,而是轉頭望向車外人來人往的大街,說:“小霽,你和宋小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陸曼想提醒裴霽,但話都到嘴邊了,她卻還是沒能說出來。
“那就,再見。”她看向裴霽,笑了一下,推開車門離開了。
裴霽回到家,宋邇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聽到動靜,嘀咕了一句:“好餓了,想吃飯。”
裴霽本來想要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喜歡陸曼,但她說餓了,裴霽就去了廚房。
晚飯後,宋邇主動提出想要散散步。
夏天的夜晚來得遲。六點多時,黃昏也還未完全退去,半明半暗天空,一側燃燒出火紅的一片,而另一麵,月亮已經快到半空了。
那片青草地裡,有幾個與裴霽熟悉的老教授,帶著伴侶,在慢悠悠地走著。他們看到裴霽,遠遠地與她笑著致意。
這幾天裴教授都會帶著她身邊那位失明的小姐下樓散步,那幾位教授都習慣了,走得近的時候,還會和她們打招呼。
裴霽領著宋邇在池塘邊慢慢地走。
宋邇沒有拿導盲杖,也沒有讓裴霽攙扶她,而是反過來,主動地去挽著裴霽的手臂,她們走得很慢。
宋邇聽著風吹過樹木的沙沙聲,聽著裴霽和她混到一起的腳步聲,聽著偶爾有鳥振翅而飛的響動,她問:“教授,這裡是什麼樣子的?”
她停了下來,側耳聽著,聽得無比專注。
裴霽看到池塘邊有塊大石頭,既用作景觀,也用來給人歇腳,就扶著宋邇過去。宋邇雖然停下來了,但裴霽讓她走,她依舊乖乖地跟著她。
“坐。”裴霽說。
宋邇矮下身,摸了摸,摸到堅硬的石頭,坐了下來。
她背後是池塘,池塘裡的水一道道波動,半空的彩霞倒映在水裡,宋邇坐在這樣的背景裡,靜靜的,眼睛看不見,麵容卻很沉靜,她沒有笑,卻一點也不嚴肅。
過了一會兒,宋邇又道:“教授,你給我說說吧。”軟軟的聲音,像是在撒嬌。
裴霽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們的身體挨著,宋邇僵了下身子,但很快又放鬆了,她笑了起來:“說說嘛,我很喜歡這裡,我想記住。”
有風吹了過來,帶著白天的熱浪。盛夏的氣息,如此濃鬱,草叢裡蟲鳴帶著生命的氣息,池塘裡的水汽潮潮的,並不讓人覺得討厭。
夏天,是最有生命力的,墨綠雜亂的樹葉,放肆生長的草木,瘋狂彌漫的酷熱,都比萬物複蘇的春天野蠻蓬勃。
這是宋邇第一個失明的夏天,有可能是唯一一個,還有可能是人生的最後一個夏日。
宋邇笑著,她的笑意也像夏日一樣,美得濃墨重彩,美得脆弱蒼白。
裴霽看著她,她覺得宋邇像是烈陽照耀下快要沸騰的池水,她的情緒不斷地累積壓抑,到達了一個將要爆發的臨界。
她沉默了一下,告訴宋邇:“我不想說。”
宋邇一怔,像是很意外,她的笑容消失了,失明的眼睛出了神地對著一個地方,驟然間消沉低落。
裴霽發現那個將要爆發的臨界消失了,宋邇的情緒像是會被壓抑到底。裴霽突然間感覺很煩躁。
就在她以為宋邇不會再說話了,宋邇卻突然抬起了頭:“教授,你覺得陸曼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