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就像回到了她十七歲的那年,她發現爸爸媽媽不是不可以喜歡她,他們隻是選擇不愛她而已。
她感覺到痛苦,然後是無邊無際,多到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淹沒起來的無力。
她讀書很好,學什麼都很快,她念了一個又一個學位,拿到了很多很多的獎學金,她的名字越來越多地被人提起,不再是怪胎,不再是嘲笑了,他們開始誇她,她取得了越來越高的成就,她走得很快,可是,她依然是一個不被父母喜愛,不被父母接受的孩子。
她無能為力。
就如同此時,她知道宋邇不開心,她的情緒不健康,會讓她越來越壓抑,於是她試圖讓她發泄出來,可是宋邇沒有給她任何反饋。
她像是生氣了,但裴霽不懂為什麼。
她找不到原因,也就無處努力,隻能像十七歲時,看到摔倒的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懷裡安慰時那樣,沒有絲毫辦法,全身都遍布著無力。
裴霽有些害怕,她想宋邇會不會像爸爸媽媽一樣,發現她犯錯了,但不告訴她到底錯在哪裡,直接就不要她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裴霽就感到很心慌,沒法紓解的心慌。
一盞盞的路燈照射出的光暈在地上一團一團的,顯得格外緘默。
宋邇用導盲杖點著地,一下一下的輕響很有規律。
裴霽試圖從這規律裡找到些安全感,她的走路頻率緊隨著導盲杖點地的頻率,緩慢地在宋邇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跟著。
突然,導盲杖點地的規律聲音消失了,裴霽的心猛地一跳,也跟著停了下來。
宋邇轉身,她不知道裴霽確切的位置,便隻是大致地對著她,說:“教授。”她叫了她一聲,停頓了一下,朝她伸手。
宋邇理她了,裴霽的心慌瞬間消失,她有些生疏地翹了下嘴角,有種如釋重負的開心。
她照舊把自己的手遞到她的手心。
宋邇抓住了,就不再鬆開,她又問:“你不想說,是不是因為陸小姐對你來說很特殊,所以,你不願意隨意和……”
宋邇像是在尋找一個適合的詞,過了一會兒,她才說:“你不願意隨便和一個外人評價她,畢竟,你們認識十多年了,陸小姐對你一直都很好,而我,我隻是裴藝拜托你照顧的一個外人……”
宋邇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她這個問題,其實隻是對剛剛那句“你覺得陸曼怎麼樣?”的具體細化,裴霽聽得出來。
剛剛升起的開心,又消失了,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對宋邇的擔憂。
她堅持認為宋邇需要一次徹徹底底的發泄,她的拒絕回答是一種刺激方式,沒有錯。
可是現在,宋邇的表情很難過,她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了,那雙乾淨的眼睛眼角赤紅的,可她的唇角卻是微微地翹著,仿佛她並不難過,隻是閒聊一般。
裴霽的堅持鬆動了一下,因為宋邇很難過,因為宋邇像是承受不住她再一次的拒絕回答,裴霽退讓了。
“不是。”裴霽說。
宋邇得到了回答,點了下頭。裴霽失望地發現,宋邇並沒有因為她的回答而高興。
她依舊抓著她的手,牢牢的,她朝她走近了一步,幾乎貼到裴霽身上了,裴霽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但她忍住了,沒有後退。
宋邇的嘴唇和裴霽的下巴隻隔了不到一指的距離,裴霽的呼吸聲有些變重了。宋邇的唇角彎了起來。
“教授……”她又叫她,氣息打在了裴霽的下巴上。
裴霽感到渾身都不自在,不是難受,隻是心跳得頻率突然變快,快得不像一個健康的人。她不敢動了,宋邇也沒有動,她說:“我寫首歌,送給你,好不好?你要明白一件事哦,我從來沒有給任何人寫過歌。”
“好。”裴霽答應了。
她的聲音就在宋邇的耳邊。
好可惜啊,看不見她。宋邇想,真的好可惜,這麼這麼喜歡的人,她不能親眼看一看。
“裴霽,你一定一定要記住,你是我……”宋邇說不下去了,裴霽低頭,她看到宋邇臉上全是淚。
裴霽一瞬間慌了神:“彆哭。”她馬上說。
宋邇搖了搖頭,她的眼淚越來越多,她決定不接受手術,也決定,把對裴霽的喜歡埋在心底。
她明白了陸曼的感受。
為什麼可以陪伴在一個人身邊十幾年而決口不提對她的喜歡呢,因為比起永遠得不到她,更痛苦的是再也不能待在她身邊,聽不見她的聲音,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宋邇慢慢地蹲了下來,她不斷地流眼淚,裴霽慌了神,她試圖安慰她,可是她不知道說什麼。
她好像永遠都被排斥在外,她不懂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喜歡她,也不懂宋邇為什麼突然哭了。
裴霽認為宋邇需要一場發泄,現在宋邇真的哭出來了,裴霽卻感覺不到哪怕一丁點如釋重負。
“你彆哭啊,你彆哭。”裴霽無措地說著,可宋邇還是哭得好厲害。
裴霽突然想,如果裴藝在這裡,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讓宋邇高興起來,是不是能馬上就明白宋邇為什麼不開心。
她一直都很羨慕裴藝,雖然她從來都不肯承認。
但這一刻,她想如果裴藝可以回來,可以讓宋邇不哭,那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