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的病房很大,類似一個小型的套房,功能齊全,除了浴室、陪護房、陽台,還有一間小型的會客室。
會議於上午九點半開始,預計時長超過二小時,裴霽擔心影響宋邇休息,想去會客室,這兩個小時,請陪護照看一下宋邇。
但宋邇不願意。
“就在這裡,不會打擾我休息的。”她拉著裴霽的手,不讓她走。
她今天好多了,雖然還疼,但沒有像前兩天那麼難以忍受。
裴霽垂眸,看到拉住她的那隻手,蒼白瘦削,手腕上的骨頭凸起,比在家裡時瘦了好多。
“好不好?我想看到你。”宋邇又說。
她向裴霽懇求什麼的時候,總想一隻小貓一樣,軟軟地撒嬌,讓裴霽很難拒絕。
裴霽抬了下眼,看到宋邇的眼睛,幾乎是對視上的一瞬間,她馬上轉開頭,喉嚨裡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她在躲避,刻意地不與她對視。宋邇心一緊,拉住裴霽的手用力了一些,叫了她一聲:“教授……”
天氣有些陰,天上的烏雲積了厚厚的一層,風有些大,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像是隨時會有一場傾盆大雨。
裴霽看著窗外晃動的樹枝,想了一下,說:“會議快開始了。”
宋邇抿了下唇,鬆開了手。
裴霽獲得了自由,立刻就走開了。她去到桌邊,把筆電打開,調試攝像頭和視頻軟件。她找了一麵空白的牆做背景,又覺得風聲太大,去把陽台的門窗關了。
九點三十分,會議準時開始。
裴霽戴了耳機,病房裡隻有她偶爾開口的聲音。
她坐在宋邇右前方,距離她有十米,宋邇平躺著,一直看著裴霽的話,姿勢會很累,她就閉上眼睛,單單聽裴霽的聲音。
裴霽大概不是會議主持人,像是一個起拍板作用的領導者。她說話的頻率不高,有時候,宋邇得等好幾分鐘才會聽到裴霽的聲音。
於是宋邇的情緒隨著裴霽的開口頻率而起伏。
她說的時候,宋邇會聚精會神地聽,聽教授的語氣,聽她帶著許多她不能理解的專業術語,她安靜時,宋邇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並充滿期待,在裴霽的聲音響起時顫動。
中間護士進來了一次,來給宋邇輸液。宋邇衝她眨了下眼,示意她小聲一些,不要打擾教授,護士每天都見她好幾次,已經和這位當紅的歌手很熟悉了,看到她的暗示,她不由自主地朝裴教授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對著宋邇無聲地點點頭。
她從醫用護理車上拿了宋邇的單子確認了一遍,然後給她輸液。
將輸液管與宋邇手上的靜脈留置針連接,然後調節了輸液速度,冰涼的液體就進入了宋邇的身體裡,涼涼的。
護士離開後,宋邇轉頭,正好對上了裴霽的眼睛。
教授在看她,她看了多久?宋邇既緊張,又開心,正想對裴霽笑一下,裴霽移開了目光,繼續會議。
宋邇的心瞬間低落。
醞釀許久的雨終於下下來,雨勢大得仿佛上帝洗刷人間,即便關著門窗都能聽見清晰的劈啪聲。宋邇看向窗外,大雨下成了白茫茫的雨霧。
教授去裴藝家接她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她這樣想著,裴霽冷靜的聲音傳來:“散會。”
會議結束了。
宋邇停止了思緒,忙去看裴霽。
裴霽沒有合上電腦,也沒摘下耳機,她拿著平板,手指在上麵劃了幾下,專注地上麵的內容。
可能是在看會議記錄。宋邇做了個猜想。
從剛剛聽到的教授在會議上的發言看,她有很強的組織能力,在回答問題與下發任務時,她會注意語氣的變化,不會讓人有被命令的不舒服感,但又明明白白地保證自己安排下去的任務被執行。
像一台程序精密的機器人,在工作裡精準運行,用最良好的狀態,絕不出錯。精確,卻沒有人情味。
隻有在麵對她的時候,教授才會有一般人那樣豐富的情緒,會笑,會生氣,會沉默,會為了哄她開心抱著她,會在電話裡表達她的想念說“樹莓在想你”,會叫她小貓,會撫摸她的頭發,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隻有在麵對她的時候,教授才是真實的。
每次想到這些,宋邇都很開心,她覺得裴霽給予了她靠近她的特權,對裴霽來說,她是一個特彆的人。
裴霽放下了平板,站起來,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說:“送飯的人可能會晚到。”她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投向病床,看的是輸液袋。
“餓嗎?”她問。
宋邇沒有回答,而是看著裴霽。
過了半分鐘,裴霽終於看她了。
“餓嗎?”她又問了一次。
宋邇彎了下唇,勉強笑了一下:“不餓,教授餓嗎?”
裴霽搖了下頭,但下一秒,她就說:“我去買飯。”
雨下得這麼大,肯定到處堵車,午飯一定會耽擱。不如她去買,快一點。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宋邇的目光在門口停留了很久。她想了一圈自己做錯了什麼,都沒有頭緒。
她很害怕,教授那樣性格的人,如果不想說,沒有人能使她開口。
宋邇之前有自信,可現在,她沒有了,隻是短短一個上午,她就開始害怕會被教授丟下。
門口傳來腳步聲,宋邇忙看過去,眼睛裡的光又逐漸暗下,來的不是教授,是之前就請好的陪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