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霽去這麼遠的地方,要多久啊?聯係是不是都不方便?”夏清話家常一般,一邊包餃子,一邊喝宋邇歎氣,“上回見她,我還說過年到我們家來,我還挺盼著的,四個人過年總比三個人要熱鬨得多。”
她還不知道,她和裴霽分開了。宋邇誰都沒有說。
“她也很想來。”宋邇說。
她情緒很低落,夏清當然發現了,起先隻以為是因為裴霽要去很多年,宋邇難免想念,可再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像,宋邇整個人都處於徹底的低迷裡,像是被擊垮了一般。
“媽,上回在醫院,你離開的時候,好像並不放心,你那時擔心什麼?”宋邇問道。
這麼久的事,都半年了。
夏清倒還記得挺清楚的:“我是想說,你和裴教授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處的圈子和她這個人,完全是不相容的,我擔心你們遲早會有矛盾。不過,我想想,裴教授一板一眼的性格,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就算有什麼矛盾,她肯定會讓著你。互相喜歡的人之間,隻要不分開,什麼都好說,總能過去的,我就沒說。”
她話還沒說完,宋邇就感到像是生生地吞下了一塊冰,手腳發涼。
原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們的不合適,都知道她們不在一個世界裡,隻有她那麼晚才想通。
照片是一個和她定位有部分重合的女星爆出來的,幾乎是照片爆出的當天,她就查到了。
她還記得當時渾身發冷的感覺。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圈子肮臟陰暗,手段下作,她隻是猛然醒悟,她和教授之間的問題,不隻是在於聚少離多。
她前幾天才做了決定,減少通告,減少行程,用一半前程,換和教授更多的相處時間。
但這件事,卻讓她意識到,僅僅這樣,是沒用的。
從她複明,回到娛樂圈,她們間始終有矛盾,不管她和教授怎麼協調,怎麼竭儘全力地想要改善,結果都是無力,仿佛今天相互勸慰好了,明天又會陷入到負麵情緒裡。
她當時隻想,是不是因為聚少離多,是不是多點相處的時間就好了。
直到照片爆出,她才醒悟,她們之間的問題,在於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處的環境天差地彆,就像孫教授在電話裡痛斥的那樣,她們不是一路人。
她繼續當歌手,在圈裡待下去,難保以後會有彆的什麼事,如果是她一個人,她不怕,但有教授在,她賭不起,她不想再看到有人詆毀辱罵她,不想她被記者這樣圍堵。
不想有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擋在她們中間。
不想教授繼續茫然無措,卻為了她逼著自己適應。
她隻能離開這個圈子,她隻能放棄她的世界,到教授的世界裡去。那樣,那些潛伏的矛盾才會徹底消失。
可是這些,是不能告訴教授的。
因為沒有人能承受,另一個人的夢想為了她熄滅。
做音樂是她的夢想,她朝這個夢想努力了很多年。唱歌、創作,曾是她最喜歡的事。現在,她要放棄了。
教授知道的話,她不會答應的。
就像她絕不會答應教授為了她放棄科研。
宋邇沒有守歲,她很早就回了房間,她拿著手機,她知道教授不會聯係她,可她還是存了渺茫的希望。
“裴教授一板一眼的性格,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這句話在她的腦海中回蕩了一整晚,折磨著她的心神。
教授確實不是會放棄的人,但她推開了她。
除夕這晚,裴霽沒有聯係她。
宋邇第二天就離開家,回到那座城市裡。裴霽不在,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可到了這座她們識相相愛的城市,她才能感到些微的安心,仿佛這樣就可以與她近一點。
其實不過自欺欺人。宋邇知道,卻毫無辦法。
出櫃的事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才平息下來。宋邇始終沒有回應。
那些遇到突發事件,想破了腦子公關的明星是因為他們還要繼續在這個圈子裡混,還要吸引粉絲的喜愛。
但宋邇不需要了。
沈知舟有一回試探著勸了句:“你現在退出,以後想回來,就難了。你從小學音樂,從出道到現在,為這條路努力了這麼多年,說退出就退出,以後後悔怎麼辦?”
娛樂圈是吃青春飯的,尤其歌手,嗓子狀態和年紀是緊密相關的。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而且這麼長時間,萬一淡了呢?萬一你做好了準備,她回來已經不喜歡了呢?你把退路斬得這麼絕,到時候,你就什麼都沒了,後悔也來不及。”
“也許吧。”宋邇說道。
見她這麼冥頑不靈的樣子,沈知舟漸漸也不說了。
夏天,裴霽的樓下如去年一樣,聽得見蟬鳴,清風裡送來荷葉的清香。宋邇來到這裡,仿佛時空交錯,仿佛還是去年的夏天,教授把她從裴藝家接過來。
她經常一來,就待一整天,卻沒有一次上樓。她不敢打開那扇,不敢回到她們的家。她每次想起裴霽都愧疚自責。
她一遍遍回憶,每個細節都那麼清晰。
她很想她,想到徹夜難眠,一整晚一整晚地失眠,腦海裡全是教授的樣子,她微笑的樣子,她低落的樣子,她抱著她,說我喜歡你,她抵著她的額頭,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
那些過去的記憶,每一分每一秒地折磨她。
她想起她們認識不久的時候。
教授不怎麼會說話,直來直往的,冷場了都不知道。
她不喜歡被陌生人觸碰,但看到她的不安,還是讓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帶著她走。
她擔心她在家裡會磕碰,把家具都換成了適合盲人的。
她每天都犧牲了午休,送飯回家,明明是可以叫外賣的,卻還是不放心,親眼盯著她多吃幾口。
她們在一起後,這個這麼遲鈍,一板一眼的人,也學會了說情話。
她帶玫瑰花回家,說“我實在想念你,又見不到你,意外看到了花店……我想你會喜歡,就什麼都顧不上了,隻有一個念頭,我要帶花回家,送給我的小貓。”
她在她不安的時候,溫柔地安慰她。
明明她自己就是一個安全感缺乏的人,卻還是努力地改變,想為她遮風擋雨。
她會後悔嗎?
會。
她現在就後悔,後悔那天不夠緩和,明明她可以更溫和地表達,卻那麼尖銳地傷害她。
教授會有多傷心呢?
宋邇不敢想。
裴霽沒有聯係她,一次都沒有,她像是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裡,像是在說,好吧,我讓你累了,那我離開,你會輕鬆一點吧。
童年缺少愛和關注的人,在感情裡大多不自信,害怕被拋下,害怕成為負擔。在關係破裂的時候,她們不會責怪對方,卻會陷入近乎折磨的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裡。
宋邇不敢想教授那段時間是怎麼挨過去的。她隻想時光快一點,讓她愛的人早一點回來。
她已經準備好了,這次,不會有人再打擾她們,娛樂圈的掌聲與鮮花,她都放下了,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愛她。
時間很奇怪,盼著它快點過去時,它總是慢悠悠地挪動,叛逆地把同樣的一秒鐘一分鐘,拉扯地像一天一年那麼長。
宋邇終於接到裴霽的電話,那是她們分開後的第三年。
是一個秋天,天氣溫暖。宋邇正在開會,手機屏幕突然亮了,顯示著一個國外的號碼。
人的感覺總是很沒道理又很準。
宋邇連說一聲都顧不上,抓著手機,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跑出會議室,找到一個角落,接起電話。
她像是呼吸都忘了,接通的那一瞬間,她分不清自己是緊張還是狂喜,卻壓下了所有的情緒,顫著聲,叫了一聲:“教授。”
那邊沉默了幾秒,才說:“宋邇。”
是裴霽的聲音。
宋邇張了張口,眼眶驀然通紅,想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想說,我很想你,卻都說不出口。她屏著呼吸,急於尋找一個適合的話題,裴霽卻先開了口。
她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不用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