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白衣少年臉上的表情空白,似是在笑,笑起來卻比哭了還要難看。
“...是,若是沒有另一個人說,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通天神劍,是他送的。溫養靈魂的棺,是他做的。墓,是他修的。
自己以為僥幸活的一世,也是那人,苦苦在天山山巔求了一夜,以雙眼雙腿的代價換來的。
他以為的相識,卻是那人苦苦盼望,在無數個黑夜裡盼夜盼不到,甚至連做夢也不敢想的重逢。
而宗辭不僅會不知道,還會帶著對他的誤解,帶著對這段耿耿於懷的曾經,一人走遍世間江山。
永遠,直到睡入墳墓,直到百年入土,滄海桑田,永無轉圜。
“走,便是舍了一切也要讓我走。”
“可我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少年拿起劍,瘋也似的,像是要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化作一隻撲向璨璨烈火的飛蛾。
小童們手中的拂塵化作一條通天玉帶,從茫茫雪地開始,一直延伸到天山雲霧中,比先前宗辭走下的那段還要陡峭。
遠處,矗立的雪峰依舊沉默。鍍上一層金光後,好像要浸沒到那片耀眼日光裡去。
很多年前有人來過,隻是不可捉摸,始終未能參透。寂寞的風依然寂寞。
一萬三千七百七十七級台階,像是在心口摳開的,朝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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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天山最高的那片地方,依舊靜寂一片。
千越兮眯起眼睛。
他早就失去了那雙如同琉璃般幽深玄奧的紫眸,如今若是睜眼,旁人隻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既看不到眼眶深處,也看不到原本眼球應有的位置,像是生生缺失了一塊。
眯起眼睛的時候,也隻能在神識裡看到一輪冉冉初升的烈日,感受不到真正的色彩。
這般從山巔望下去,他已經看不到少年白色的背影了。
如果可以的話,千越兮多想一直就這樣看下去。即便是看著,隻知道那人活著也好。
可是他不能。
不僅不能,他還得在日落之前,親手抹除自己所有關於少年的記憶,再設下七七十四九道禁製,將自己釘到天機門的寒冰窟裡。為了防止曾經天機門被天道強行接管身體的先例。
千越兮都想好了,隻要能夠拖延天道的腳步,就算哪怕隻有一點,他也願意嘗試。
根本不敢去想,不敢想少年會死在天機門主手上這個可能。
“哐——”
他喝完壺中最後一口酒,酒壺骨碌碌被靈力托著放到了青玉案上,渾然不覺間滾落下去,在陡峭的冰壁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大夢不覺不知醒,再憶已是夢中人。
夜半時分落下的雪,不知何時悄悄停了。
方才還熹微的日光開始收起,遠處又有深深淺淺的烏雲彙聚,滴滴答答綴著凍雨。想來又在醞釀一場獨屬於今日的,避無可避的暴風雪。
夢醒了,他也要去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情了。
千越兮伸出自己宛如冰封般僵硬的手指,輕輕搭在輪椅上,朝前緩慢地推去。
就在這個刹那,他似乎在風雪和山風的呼嘯裡,聽到少年清越又略帶著沉重哽咽的聲音。
天機門主的脊背微微一頓。
今夜他飲了不知道多少壇酒。先是一盞一盞,最後是一罐一罐,醇厚的酒液落滿了他的周身,又在靈力的蒸騰下風乾,難聞地像剛從酒池裡撈出來。
“真是稀奇...我竟然也會喝醉。”
他低低地扶住額心,低聲苦笑。卻也不敢在神識裡多看一眼。生怕驚擾那連一聲道彆都不敢,生怕自己忍不住回頭的美夢。
下一刻,一尺寒光從滿是寒冰的山崖下拔地而起,和著飄揚地白色衣袂一起,似與日月齊光。
少年昳麗的容貌在狂獵的風雪裡明明滅滅。男人親手束上的白色發帶早已消失不見,一頭及肩烏發和急促的凍雨融在一起,握劍的指節上覆滿寒霜,凍得通紅。
劍光掃開雪和雨,他像是劈開長夜,帶著光走了過來。
千越兮指尖不自覺地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下意識就想撕開空間,將對方帶離這裡。
少年用他紅紅的眼眶望過來,聲音沙啞。
隻一眼,就把天機門主釘在了原地。
“與君一諾,冒死來邀。”
“敢問門主......同遊一諾,可還作數?”
作者有話要說:我,糖,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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