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救藥(1 / 2)

晚來天欲雪 妄鴉 8271 字 7個月前

“咚——咚——咚——”

地下宮殿裡黑鐵重錘的聲音還在繼續,宛如一個冰冷的屠夫,一錘一錘收割著無辜者的生命。

那些被扔入深坑裡的人被割去舌頭,手腳上沉重的鐐銬讓他們不得不順著力道沉到坑底,迎接著死亡的審判。

重錘從他們身周劃過,每一次都能帶走無數殘肢。這一輪錘子砸下時沒死的人,多半也會殞命在下一次悶響裡。

有餘力的人目眥欲裂,踩著其他人被錘爛的頭骨,瘋也似地想要逃出這片血海煉獄。

即便僥幸有大難不死從坑底爬到坑上的人,手指刨在黑鐵壁麵變成寸寸血肉黏連的森森白骨,渾身都是血跡。早早守在坑旁的屠夫便會揮舞手上的帶刺屠刀,將這些幸運兒重新打落到坑內,在重錘落下之後變成一團模糊的碎骨。

這一幕對於宮女來說似乎早已稀鬆平常,她們連視線都沒有給深坑一個,而是繼續低下頭去串連著手中的針線,努力縫合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屍傀。

深坑壁麵還有一些溝渠。當坑內的血液積攢到一定高度後,便會順著溝渠流進去,上麵安著用以過濾碎肉骨頭的鐵篩子,便成了最上層血池最好的原料。

宗辭臉上的神情完全冷了下來。

即使早就做過心理準備,麵前慘無人道的一幕依舊給他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若不是如今親眼得見,宗辭怎麼也想不到,在這間巍峨陰森的宮殿底部,竟然是一處不見天日的埋屍場。而他那具同前世彆無二致的身軀,便是建立在這屍山血海之上。

他感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並不是害怕,而是氣憤混雜惡心的顫抖。

白衣青年從黑暗中走出,身上衣袍翻滾,麵容冷如冠玉,雙眼如同墨潭一般深不見底,指尖森寒劍氣醞釀著極為可怖的氣勢,蓄勢待發。

“大膽!”

剛剛將一個人打落坑內的屠夫驟然得見這幕,怒喝一聲,“此乃鬼域重地,你是何人?!”

地下深殿裡一片騷動。

鬼域之主在鬼域的聲名不亞於閻羅地獄,無人膽敢來酆都冒犯,生怕觸怒君顏。

“人類修士?”

人偶師卡卡噠噠地說著,視線落在宗辭的臉上,忽然詭異地頓住。

整個殿內都是鬼修,或者是沒有靈魂的屍傀鬼仆,大多麵色都呈古怪的青灰色。隻有宗辭一人,麵色紅潤正常,一看就是正常人而並非鬼修這樣的活死人。

宗辭卻無暇顧及這一幕。青年的眼眸裡仿佛有流光瞬閃而過,指尖的劍氣陡然而出,袖袍翻飛間便是疾行而出,於穹頂上刮過。

“咚——”

下一秒,那根懸掛在宮殿頂上的黑鐵重錘便直直朝下墜落。

在墜落的時候又像是被人直直推了一把,朝著深坑的另一頭坑外落去,重重地砸到地麵。回頭再觀,那據說用鬼都玄鐵打造的錘柄早已寸寸斷裂,切口整整齊齊,根本看不出意外的痕跡。

整個宮殿都被白衣青年展露的這一手給懾住,久久靜寂無聲。

要知道,鬼都玄鐵可是唯一能夠不被怨氣沾染的極寒材料,也是鬼修們拿來煉器的頂尖選材之一,有多麼堅固自然不必多言。

可如今青年隻不過是輕描淡寫地一抬指,手中連劍都沒有,便直直將玄鐵斬斷。

這是何等可怖的劍術?

屠夫頭頂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握著屠刀的手都幾欲握不穩。

但是他不敢退,即便冒著身死的危險。

若麵前這位青年真是闖入者,待君上問下話來,他所招致的絕對不是這樣輕鬆的下場。

眾所周知,鬼域之主可以驅使萬鬼,先前鬼域有不少城主,便是死在萬鬼噬咬之下,魂飛魄散,連渣都沒留下一點,永世不得超生。

即便是死,也總得選個舒服點的死法。

就在屠夫鼓起勇氣準備上前時,他忽然感到一股極寒衝入了頭皮,緊接著就是伴隨而來的劇痛。從地麵陰影裡爬出的鬼怪朝著他桀桀一笑,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半個頭顱。

男人的聲音回蕩在殿內,飄忽不定。

“......師兄。”

這個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狼狽,想來也有自己苦苦隱瞞的事實被人一朝知曉的局促。

宗辭冷笑:“這就是你這些年做的好事?”

彆的不說,當初宗辭還是淩雲的時候,對師弟淩愁最多的教育,並非劍術或其他高深的術法,反倒是為人處世的君子五德四修教了不少。

道門魁首的徒弟,同樣也是整個修真界目光的聚焦點,往日裡隻要有哪個洞府遺跡出世,所有人明麵上都得給他們師兄弟兩分薄麵。出門在外,宗辭自然希望給師門添光。

那時宗辭還隻以為淩愁是一個無父無母,性格有些孤僻的孤兒,嘗遍世間冷暖。於是便更多了幾分照拂,關心師弟的心理健康,帶著師弟一起下山曆練,懲惡揚善。

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心寒。

宗辭能夠理解國恨家仇對一個人的影響,但是他永遠無法原諒如此草芥人命的行為。

“不管你是何身份,好歹曾經師兄弟一場。現在看來,倒是我一廂情願了。”

白衣青年看著不遠處隱沒在陰影裡的玄色衣角,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不要叫我師兄,你不配。”

這句話如同尖刺一般刺入了厲愁的心裡。

玄衫男子身形踉蹌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起初,這笑聲還很低。漸漸地,笑聲越變越高,從低沉到尖利刺耳,透著難以言喻的癲狂。

早在厲愁出現的瞬間,整個宮殿的人都戰戰兢兢地跪下,在鬼域之主莫測陰寒的氣勢下抖成了篩子。如今被厲愁一指,彆說是回話了,就是連抬頭也不敢。

當然,他們也沒有抬頭的機會了。

因為下一秒,從腳下陰影中出現的鬼怪已經將這些人全部拖進了深淵裡,連慘叫也沒能發出。

宮殿裡重新恢複了死寂,就連深坑裡還在蠕動的碎肉和激蕩的血液也歸於平靜。

隻有對峙的兩人,依舊還在遙遙對視。

“師兄可是怨我殺了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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