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公子從外麵帶回來了一隻毛發雪白, 渾身都是傷口的狐狸。
狐狸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這條狐狸背後有九條毛茸茸的濕漉尾巴。耳朵和著雨水耷拉在一起,雙眼緊閉, 渾身顫抖, 看起來狼狽不已。
眾所周知,隻有青丘一族的妖狐才能修出九尾。而如今世間僅有的九尾狐, 隻有一位。
天一停頓片刻,“公子,這......?”
“嗯。”
宗辭的語氣十分平淡, 動作卻頗為小心翼翼。
他看著天一從架子上扯下一條毛巾,折疊幾下, 將手臂中的白色狐狸放下。
等宗辭將九尾狐放好後,天一才注意到, 少年的手臂和身前的衣服早已經被雨水打濕,深一塊淺一塊, 上麵還黏連著殘葉和灰黑色泥土的痕跡,在白色的衣服上顯眼無比。
於是天一又道:“如今天涼, 公子還是趕快去換一件衣物吧。這位......狐狸交給我來照料就行。”
宗辭點了點頭,“隨意敷些傷藥,死不了就行。”
先前他不知道在陸洲城裡渡劫的究竟是何許人也,如今看來, 結果呼之欲出。
現在對於容斂, 他已經能夠做到十分的平常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救便救了,也沒多少講究或者思慮。反正對於容斂來說,不論是淩雲還是宗辭, 都隻是一個陌生人。不巧,對現在的宗辭來說,容斂也同陌生人無異。
於是宗辭沒有在這裡久留,隨意交代兩句後,便徑直回去補了個覺。
接下來的一天裡,風平浪靜。
可能九尾狐是渡劫時傷得狠了,一天後依舊還陷在深度昏迷裡,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算一算時辰,上次千越兮在天機門藏經閣裡找到的藥方,天機門的小童們也全部搜羅調配完畢,如今已經配佐了藥浴一起,準備進行第一個療程的治療。
整整一天宗辭都在配合千越兮一起試藥,也沒有心情去關注那位舉手之勞。
等到第二天,宗辭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紅木雕花屏風,而是沒有絲毫光亮的冰冷黑鐵。
一回生,二回熟,這回宗辭已經能夠十分淡定地從床榻上坐起,摸索著穿上放在床邊的鞋子,跳回到地麵。
永久了少年模樣的身體,宗辭對這具同他前世彆無二致的青年身體頗為不習慣。首先是視角高了不止一點,其次是這具身體總能讓他想起一些和前世相關的東西,特彆是在厲愁給他準備的衣物還都刻意同淩雲劍尊身上靠時,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例如有一點,宗辭到現在都還沒能弄清楚。
就是厲愁究竟是怎麼做到,重塑這具同他前世近乎一模一樣的軀體的。
他在銅鏡麵前站了許久,依舊沒有聽到有任何人到來的聲音。
反倒是上次自己在這裡聽到的重錘聲,一陣接著一陣,發出沉重的悶響,比起上次的斷斷續續要更加激烈頻繁。
宗辭記得,在上次他跟著厲愁走出洞府後,這不明晰的悶響便徹底消失,不留分毫,就連走廊也是靜寂無比。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於是宗辭便抬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盞燈,在房間裡摸索過去。
很快,循著重錘的悶響,他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聲音的發源地。
一道地麵上的狹窄裂縫。
宗辭警惕地回頭,確定了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後,這才蹲下/身來湊過去看。
這座建立在鬼域最深處酆都的宮殿通體都以黑鐵鑄造而成,幾乎不存在裂縫。即便是宗辭麵前的這一道,將燭火湊過去看時也隻能看到內裡厚重的切麵,再往裡看便是一片漆黑,窺見不得分毫。
毫無疑問,聲音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重錘的悶響本來就並不大,其中一大部分還是因為上次宗辭一直呈昏迷狀態,不能控製身體,反倒集中精力在聽力上,這才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聲音。
\'奇怪,難道宮殿底下還有一層不成?\'
宗辭斂眉思索,重新站起身來。
黑鐵宮殿裡常年縈繞著一股吹不散的血腥味,混淆了宗辭的判斷,暫時隻能兩眼一抹黑。
他在房間裡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可不管是宮女還是宮殿的主人,都沒有要來的意思。於是宗辭又重新拿起那盞燈,輕輕推了推門。
門紋絲不動。
毫無疑問,這扇門從外麵被鎖死了。
宗辭內心的疑惑愈發深重。
門被鎖死的意味隻有一個,那就是厲愁不希望他在宮殿裡亂走動。
可宗辭早就已經答應過他會配合治療,況且將事情全部解釋清楚後,除去那些可能存在的芥蒂,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誤會。甚至進一步說,如今不過煉氣期三層的宗辭也根本沒法對渡劫期的厲愁做出什麼來,根本犯不上這麼防備。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他忽視掉的部分。
白衣劍修定定地看著這扇門。
黑鐵門像是鑲嵌在牆麵上一般,連縫隙都細微到看不見,門上光滑如壁,連一個著力點都找不到,更遑論破壞。
宗辭將頭貼在門背,隻聽得外麵一片寂靜後,這才輕輕將手指貼在了狹小的門縫上。
登時間,一道平平無奇的白色劍氣從少年的指尖上迸發,沿著手指行進的軌跡,輕而易舉便將內裡厚重的鐵栓如同切豆腐一般切開。
也多虧了厲愁並沒有設下陣法或者符咒,宗辭才能如此順利。
“哢噠——”
一聲輕響,少年手下輕輕一用力,這道嚴守死防的鐵門便輕而易舉地被推開了。
門外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隻有兩壁的幽幽燈火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