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陸洲城實在風風雨雨, 頗不寧靜。
幾乎是第二日,淩雲劍尊和天機門主結為道侶的消息就傳遍了修真界。
不僅如此,魔尊與妖皇在陸洲城上空大戰的事情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據說兩方都掛了彩, 妖皇更是渾身浴血,身受重傷。
兩方勢力的領袖平素都是站在修真界頂峰的人物, 一個清虛子有多麼傳說暫且不提,容斂那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好巧不巧,他們還都和淩雲劍尊有些關係。一時間, 眾人猜測紛紜。
除了結為道侶的那兩人外,在城郊大戰的兩位實在見不得好。
不說比渡劫修為還差了一個大境界的容斂, 清虛子自己也氣血翻湧,氣息紊亂。
原本對付一個大乘初期, 對清虛子來說簡直輕輕鬆鬆,不過動動手指的事。但如今他幾乎將大半的靈力都拿來壓抑心魔了, 偏生容斂的進攻又急促迅猛,儘是些不要命的打法, 讓清虛子壓力倍增。好幾次不僅要防著心魔,還帶應付容斂,可謂是心力交瘁。
容斂就更累了。他原本實力就差了許多,麵對成名已久的清虛子本就是天生劣勢。
他被憤怒蒙蔽了雙眼, 一招一式瘋狂狠辣。特彆是在妖化後, 渾身妖血沸騰,根本就將痛覺置之度外, 心裡隻有如何置麵前人於死地這一個念頭。
這是一場苦戰。
若是這麼打下去,勢必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得好的結局。
清虛子也懶得給容斂眼神, 在他看來,這位妖皇恐怕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上來也不說話,出招便是尋死覓活。
清虛子和容斂幾乎沒有私交。容斂是近千年裡新崛起的妖族領袖,清虛子千年都在閉關,即便出關後容斂成了妖皇。摒棄身份因素,在太衍宗老祖麵前論輩分,依舊是個小輩。即便容斂年少時同淩雲有一段過去,也不過被清虛子當做磨煉大弟子的棋子,根本不至於放進眼裡。
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當初正道和妖族的結盟。而且太衍宗這邊清虛子自持身份,還不是他出的麵,是掌門青雲出麵溝通商量具體事宜。
而且修真界的修士大多惜命,特彆是修為高的大能,誰也不想招惹比自己強大的存在,輕易斷送修道之途乃至性命。容斂不可能不知道清虛子的名號,更不可能不知道對方入魔實力翻倍,如此絕對劣勢依舊選擇瘋也似的以命相博,想來其中也是有什麼緣由。
要是按照清虛子以往的脾氣,指不定先把人打到失去自理能力再好好問詢。可如今清虛子入了魔,脾氣比起之前來說乖張狠戾了不少,打出火氣後連問也懶得問,隻想著把對方打死再說。
某一刻,不死不休的兩人卻忽然不約而同地停了手,朝著天空的某一處望去。
在他們視線的終點,有一道玄秘的符文迅速從低空竄上來,拖曳出極為絢麗的尾羽,炸開在了末端。
——那是道侶結契的標記。
容斂暗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那處,臉上乾涸的血淚駭人,眼角目眥欲裂,忽而憑空嘔出一口血。
清虛子更不見好,他本來就氣血翻湧,五臟翻騰,如今得見這幕心神劇烈波動,幾乎就要壓抑不住蠢蠢欲動的心魔。
【師尊是不是不喜歡雲兒了,為什麼不讓雲兒出來呢?】
低低的聲音從青衣魔尊的耳邊想起。清虛子血眸一頓,眼前竟然再度生起片刻渙散。
方才還在空中糾纏的道侶契約登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他身邊,身上穿著太衍宗外門弟子服的玄衣少年。
少年正低頭輕輕咳嗽,指縫間的紅色觸目驚心。
興許是察覺到清虛子的視線,少年忽然抬起頭來,氤氳著病容的臉昳麗無邊,展露一個淺淡又略帶疑惑的笑容。
“師尊,我們還不回宗門去嗎?”
不!不對!是幻境!
清虛子周身黑念暴漲,硬生生咬破自己舌尖,瞬間從魔障中清醒。
眼前的景象陡然一變。
夜空依舊還是那個看不到一點光亮的夜空,契約在空中旋轉綻放,煙火的餘暉璀璨閃爍,星芒和著那光化作一把把泛著寒光的利刃,紮得蒼穹遍體鱗傷。
天地間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方才經曆了惡戰,又目睹了令他心神俱損的一幕,清虛子已經壓製不住心魔,眼前一片不詳赤紅。
他手臂還掛著來不及處理的猙獰傷口,匆匆撕裂空間,跌跌撞撞回到先前自己在西域閉關的洞府。
和青山綠水環繞的陸洲城不同,西域整整一片幾乎都是黃沙漫天,荒無人煙。白天終日炎熱,夜晚冷如寒冬,氣候極端惡劣。
莫說是凡人了,西域唯一的門派還是建立在黃沙和高原中央戈壁區的合歡宗。
心魔咯咯笑著,在清虛子耳邊呼氣。
【師尊,您跑什麼呀?看到雲兒,難道您不開心嗎?】
幾乎是在他踏入石室的下一秒,方才還陰暗的石壁驟然消失。
重岩疊嶂,日光熹微,雲海蒸騰。
遠處是一重一重的遠山,剛剛升起的初陽懸掛在天空,腳下翻滾著厚重濃鬱的白霧。
青衣道長站在最高的那座山上,負手而立,麵容冷峻。
這裡是太衍宗主峰,一切都是清虛子再熟悉不過的景色。
莫名的,望著這片空蕩蕩的景色,他心裡陡然升起一陣焦躁。
在自己還未思考明晰時,腳下便自然而然一個短距離撕裂空間,來到了天字洞府的門口。
推開門。洞府內空無一人,隻有枯葉搖曳落在水麵散開的寂寥。
青衣道長的神色全然失了原本的無情冷峻,如同無頭蒼蠅般在主峰上晃蕩。
沒有,哪裡都沒有。甚至就連天字洞府裡也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清虛子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些什麼,他那些被壓抑的久遠情緒仿佛爆發了一般,絲毫找不到宣泄口。
終於,他停在了自己洞府的暗格前,手指都在不自覺地顫抖,終於按下了壁上的機關。
厚重的石門安靜地滑開,背後寒氣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