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望著老人背後的傅臨山, 他隻能趁著老人回憶過去的時候,偷偷過去, 半蹲下身, 輕輕地揉揉傅臨山腦袋,溫柔道:“彆難受了。我陪著你。你的家人也不是回來了嗎?一切都還在。”
傅臨山時跨過生死,穿過充滿硝煙的戰場,來到這座老宅,見到這世間唯一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即便他身為軍人, 情緒也難以控製。
對方滿頭華發, 可他仍是風華正茂。
傅臨山感受到季糖撫摸, 立即站起身,整理下揉平的衣角, 用乾啞的聲音道:“沒事。”
季糖拿出自己給老人買的禮物,說:“爺爺,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他從桌麵拿下一個禮盒,遞給老人。
他第一次來養老院, 並不懂該買什麼東西好,便買了一個小盆栽。
小盆栽是長壽花盆栽,一盆水嫩嫩的綠葉中夾雜一朵朵紅色小花,看起來很可愛, 而且也不需要怎麼打理, 澆澆水就行。
小盆栽可以擺在桌麵, 一時為這個布置單調的房間增添不少色彩。
“謝謝……”老人望著這份小禮物, 低啞地笑起來:“我還沒有人給我送過花呢, 部隊,是沒有人給我送過東西。”
他突然對季糖招招手,神秘兮兮地叫季糖過來:“我給你看一個東西,你去櫃子裡拿那個灰色大箱子出來。”
季糖照做,打開衣櫃,裡麵果真有一個灰色大箱子。箱子看起來很破舊,但擦得很乾淨,沒有半點灰塵。
他把箱子端到老人麵前。
“打開它。”
季糖打開,一陣木頭腐朽的陳舊氣息撲麵而來。他先是在裡麵看見許多類似塑料的灰色小片片,還有一根根小木棍。
老人解釋道:“這是皮影戲的工具。”
“皮影戲?”季糖皺眉,他貌似沒聽說過。
“果然,你們這代人不知道。”老人笑了,繼續說:“這是一種我們那個年代經常出現的東西。我哥就會玩,而且玩得很溜。我聽說,他生前經常在空閒時間給部隊們表演皮影戲。”
季糖腦內浮現高大的男人擺弄這些小玩意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老人:“那時候,會一門技術是很了不起的事。我哥哥常常說,等他打完仗回來,成了家,就天天給自己的家人表演皮影戲。他還為此準備一場皮影戲,不過我們都沒看過,他說是專門給他家人看的。”
“隻可惜,他沒能回來,更不用說能擁有一個家。”
“如果他能夠回來的話,這些皮影就不用在這裡落灰塵了。它們再也等不到自己的主人了。”
季糖細細打量這些小皮影。
很多小皮影都已經掉色,而且有些被蟲咬出許多坑坑窪窪的洞。但從這些皮影的造型來看,做工很精良,至今也能看得出這是什麼造型的,想必它當時的主人一定對它們寄托了無數希望。
這是要等成家之後。
給自己的家人表演的。
可惜傅臨山沒等來他的家。
老人俯身,輕輕地挪開這些陳舊的皮影。季糖又看見一疊東西。
那是一塊用塑料布抱起來的黑色衣物。保存得很好,沒有受到任何破損,可能是布料比較耐保存。
“這是軍裝,傅臨山穿過的。但也隻穿過一次,當時部隊發了兩套軍裝,可因為出征時太匆忙,我哥就隻帶了一套。所以,留下的這件衣服,成了他唯一沒有染上鮮血的軍裝。”
老人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自言自語喃喃道:“說起來——我們之間還發生過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季糖好奇起來:“什麼事?”
老人翻開衣服,看見衣服下麵壓著一張紙。紙已經深深地泛黃,隻能勉強地看出它曾經是紅色。
“這是結婚證。”
老人說罷,察覺到季糖奇怪的目光,連忙擺擺手:“——千萬不要誤會啦!這張結婚證是假的,而且沒有名字!我哥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老人翻看結婚證,果不其然,新郎的名字是傅臨山,而新娘的名字是空白的。
“這是在我們十歲時發生的事。”
“那時我們都沒有家,我哥聽說隻要找到媳婦了,就算是有家。然後他想找媳婦,可他那時還是流著鼻涕的半大小子,誰會要他啊。
他找不到媳婦,那就隻好自己畫一張結婚證假裝自己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