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已經去年已經畢業了,上班的第一年便將當初跟曼茵借的‘助學貸款’連本帶利的還清了。為了方便照顧曼茵,畢業後她本準備回到蘇州工作。但那時上海的一家大公司也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去上海吧,年輕的時候總要去大城市闖一闖的,奶奶二十來歲的時候啊,也在上海呢。”
上海離蘇州不遠,明玉回來看曼茵也方便,便去了。
曼茵的眼睛雖花了,但聽力卻一直不錯。一個尋常的午後,她搖著搖椅曬著太陽,便聽到了一陣‘哢嚓’的快門聲。曼茵向著落地窗外看去。
一個青年男子一手敬禮,一手托著相機,正朝著她鞠躬。曼茵帶上老花鏡,眼前的身影變得清晰了起來,越清晰,越熟悉。
曼茵朝青年人招招手。青年人指著自己的鼻子靠近落地窗,一臉的疑惑。曼茵指了指門得方向。
青年人扭動門把手,走了進來,咧嘴一笑道:“奶奶,我是看您這花開得好,還有您和這大白貓,這構圖,太美了!嘿嘿,就沒忍住,我不是故意打擾您的。真的很抱歉。”
曼茵盯著青年的臉看了許久,從搖椅裡直起身子,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青年人一愣,隨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黎曉。我叫黎曉。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把照片刪了?”
曼茵紅著眼眶笑了。黎……對了,是該姓黎。當年黎叔說過,明台是他的兒子。
曼茵問:“你家有沒有姓於的長輩?”
黎曉有著震驚的反問:“奶奶,你會算命啊?!我曾祖母就姓於。”
曼茵又招手,黎曉上前蹲在她的麵前。
曼茵拉過他的手說:“那你應該叫我曾姨祖母。”
黎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說:“您是於曼茵?曾祖母的妹妹?……姨……姨祖母,您一直在蘇州啊?我曾祖母和曾舅爺在天津找了您一輩子,您竟然一直在蘇州?不對,曾祖父和曾祖母曾在蘇州住了十幾年,怎麼就沒遇上呢?”
“他們……還好嗎?”
黎曉沉默了一會,道:“曾舅爺兩口子那時候受了些罪八八年的時候就陸續沒了,我曾祖父是零一年過世的,前年曾祖母也沒了。我的名字還是曾祖母取的。我還有個妹妹叫黎夢。”
曼茵靠著搖椅躺下,摘了眼鏡,閉上了眼睛,一點水漬沿著眼尾的皺紋流入鬢發。
她竟從來沒有想過去天津看看……
本來,還有機會相見的。
黎曉打了電話給家中的長輩,告訴他們自己在蘇州找到了曾姨祖母。
幾天後一大幫的人烏泱泱的擠滿了曼茵家的小廳。
這些人裡有的長得像大哥,有些有幾分錦雲的痕跡,有些曼茵完全看不出像誰。最像明台的是黎曉,最像曼麗的是他妹妹黎夢。
年紀最大的快七十歲了,是大哥和錦雲的長子,當年曼茵去天津時,他還在錦雲的肚子裡。其他的更是一個都沒有接觸過。
但因為大哥和曼麗數十年來的念叨和尋找。這些孩子們對曼茵這個名字和身份並不陌生。他們從小就從父母祖父母的口中知道,當年有這樣一個祖姑奶奶或姨祖母下落不明。
他們提出帶曼茵回天津養老。但曼茵仍選擇了留下。
這幫親戚們出現的時候,就有人通知了蘇明玉,她也趕了回來。在眾人提出帶曼茵走的時候,她蹲在曼茵身邊握著她的手,但曼茵說要留下的時候,她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親戚們都走了,蘇明玉請了幾天假陪著曼茵。黎曉也留下了。
他說想要多聽一些曼茵的故事。
幾天後蘇明玉回了上海工作,黎曉也跟去了上海,說要去上海采風,看看當年祖輩們待過的地方。
十一月。
這是很尋常的一天,曼茵從送牛奶麵包的小哥手裡拿了食物,和大白貓分享了幾口麵包,又喝完了牛奶。
薔薇花已經開敗了,曼茵拿些花剪修剪了花枝後,便躺在搖椅裡等著太陽曬到她這裡。
大白貓對被剪得光禿禿的光杆十分不滿。‘喵喵’的衝著曼茵叫了幾聲後,便圈著身子趴在了花盆裡。
十一點,陽光照在了一人一貓身上。給曼茵做飯的小阿姨拎著菜來了。
她和往常一樣擰了門把手就直接進來了,一邊和曼茵說著:“於奶奶,我娘家那邊帶了條上好的火腿過來哦,今天給你做雞蛋豆腐火腿跟好哇?我還買了一條梅同魚,還是要蒸著吃哦?”
小阿姨一邊說著一邊利索的開始處理食材。等湯羹好了,魚也蒸好了,她打了米飯擺上桌,走到曼茵的身邊。
“於奶奶,吃飯啦,吃完了再曬哦?”
花盆裡的白貓衝著小阿姨‘喵’了一聲。
當天下午,蘇明玉和黎曉就從上海回來了。
曼茵走得很安詳,她甚至早有預感,寫下了遺囑,將房子留給了蘇明玉。而她賬戶裡的錢則托蘇明玉取出後捐給孤兒院。
第二天,於大哥和曼麗的後人都趕來了蘇州。眾人和蘇明玉商議後,將曼茵的骨灰帶回了天津,和她的哥哥姐姐們葬在了同一個墓園。
所有人都離開後,蘇明玉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呆坐了一個下午。蘇母來看了一眼便走了。
蘇明玉叫了人幫忙將兩個大花盆搬上了車,抱著貓,鎖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