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皙, ”明屹捧著她的臉, 聲音是少有的耐心, “你聽我說。”
果然,他這樣的語氣一開口,喬皙果然安靜下來。
思索了幾秒, 然後明屹繼續道:“我來這邊, 隻是暫時性的。”
喬皙含著淚看向他。
南極科考當然並非他的本職工作, 不過是所裡一個項目因為遇到了技術瓶頸, 進展擱置了三年有餘。
明屹是這個項目的技術主力, 也是為它頭疼了三年有餘。
恰逢此時, 所裡有一個同國家海洋局合作的高空物理項目,於是上麵便指派了明屹同另一位同事一道前往。
說是科考,其實隻是為了讓他散心。
乾這一行的都知道, 很多東西不是終日坐在研究所裡便能有結果的,許多成果其實都是在輕鬆狀態下的靈光乍現。
想了想, 明屹繼續道:“我的具體工作內容, 不能向你透露……但我在這裡不會待太久,至多一年。”
“回去之後,我每個月可以和家裡聯係一次,每次通話時間半小時,通話內容會被監控。”
“手上項目不忙的時候, 每半年可以回家一次, 但不能出國。”
喬皙捉緊了他的袖子,含著淚開口道:“你以為我會在意這些嗎?”
如果她在乎的是一時的陪伴和日夜的相守, 當初怎麼可能不惜一切都要從國外回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明屹彆過了臉,一時間聲音中也罕見的帶了幾分澀然。
“你懷孕、生孩子的時候,孩子長大、長輩病重,或是你傷心難過的時候……所有你需要我在場的時刻,我可能都沒辦法陪在你身邊。”
喬皙含淚看著他:“可是……你以前想做的不是這個。”
喬皙心裡清楚,明屹從來都是誌在理論研究。
對於應用科研,他幾乎是帶了幾分不屑的。
正如十年前,她還在上高一那年,在北京的那個平交道口時,明屹曾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
“高斯隻能是高斯,牛頓也隻能是牛頓。”
曆經十年,喬皙比從前更加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明屹從前說得是對的,其他人皆可被替代,但天才不可或缺。
沒有瓦特,依舊會有蒸汽機。
沒有萊特兄弟,依舊會有飛機。
沒有貝爾,仍然會有電話。
這些東西總會被發明出來,如同曆史創造偉人一般,是時代下應運而生的產物。
可理論研究不一樣。
費馬猜想是當年法官費馬在一本書頁的邊緣寫下的定理,卻因為書頁空白太小寫不下證明過程。
後人花了整整三個半世紀,才終於證明了費馬猜想。
與之相對,哥德巴赫猜想曆經兩個半世紀、黎曼猜想曆經一個半世紀,時至今日依舊懸而未決。
這些猜想背後的定理,仿若數學世界中蒙塵的瑰寶,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天才的發掘。
所以,在明屹的觀點中,哪怕有半點理論研究的天賦,也不該浪費在應用領域。
他想要做的,從來都是理論研究。
並不是為了成為流芳百世的大數學家,而是希望以一己之力,將理論研究的進展往前推進一點。
哪怕無功而返,若能留給後人啟發也是好的。
喬皙揪緊了他的袖子,聲音裡帶了哭腔:“你的理想從來都不是進研究所,不是研究衛星導彈製導係統的。”
她知道,明屹想做的,從來都是師從名門,待到畢業後找一間大學,可以供他一邊教書,一邊繼續理論數學的研究。
此刻,聽聞喬皙的這番質問,明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偏過臉,低聲道:“人長大了,總會認清事實。我沒有自己從前以為的那樣有天賦……做理論研究,可能一輩子籍籍無名。轉到應用領域,反而能夠做出成績,這樣不好麼?”
“你怎麼可能沒有天賦?”喬皙甚至比明屹自己更接受不了對他的貶低,當下便大聲反駁道,“你走了七年,Scholze教授還是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他說你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明屹不聽這些,他捧住了懷裡小哭包的臉,低頭在她的唇上接連親了好幾口,然後道:“我們不說這個了好不好?你肚子餓不——”
話音未落,喬皙已經打斷他:“是不是因為我?”
她含著淚看向麵前的人:“是不是因為當年我的事情,你才會進研究所?”
許多事情,當初並不明了。
可事隔經年,再往回看,卻是一目了然。
喬皙當初都已經找到大使館自首了,儘管機密泄露的事情與她並無乾係,可她還是願意回國接受審訊,為的便是重回故土。
當時她在大使館滯留了整整七十二個小時,最後卻被放走……
除了明屹,還會有誰這樣保她?
他不過是以自己為交換條件,換她此後在國外安穩的讀書度日。
話說到這份上,明屹早已是辯無可辯。
沉默良久,他終於親親懷裡的小哭包,啞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她不能再踏上故土半步,他也不能再出國,兩人就此生離。
明屹知道,當初的泄.密事件同她沒有半點乾係,國.安.局將她引渡回來與否,其實全在一念之間。
所以他才能以自己為交換條件。
那時候,他能為她做的,也不過是讓她未來的路走得順一些。
他以為他們此生不可能再相見,所以這些年來,他甚至都不敢想她。
自己長久以來的猜測終於得到驗證後,當下喬皙的眼淚便掉得更凶。
她摟住他的脖子,嘩啦啦的流著眼淚:“我已經回來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走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如果你敢不要我,我就去你以前的幼兒園、小學還有附中門口貼大字報!讓大家看看這個人有多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