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說娘娘身體要緊。”
長歡喜滋滋的,為景辛開心。倒是景辛沒什麼好感動的,反正一切都是為了子嗣,她都是沾了小包子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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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慎與諸侯用膳畢,場上是秦無恒安排的鬥獸表演。
這種鬥獸尤其殘忍,寬敞的四方鐵籠裡關著諸多狩獵場上的獵物,幾名武士被關進鐵籠,獸活人活全憑本事。這種太過殘忍的場麵從前許多大臣都不敢看,但此次狩獵被挑選伴駕的皆是武將,早已見慣。
諸侯的坐席間,車康岑最有武夫的豪烈,直呼好。
陸扶疾與都蘭國的諸侯巴修各自飲酒,對這等表演不甚熱衷,隻等結束。
籠中傳來武士的一聲痛嚎,陸扶疾剛要端酒,手一顫,酒水灑到了案上。
巴修端起酒杯瞥了眼陸扶疾,他也跟陸扶疾
同齡,兩人外表都是清俊之貌,他膽子卻比陸扶疾大太多,見此象輕蔑地扯了下嘴角。
其實這種鬥獸表演並不是戚慎最先提出的。
在王宮時秦無恒便首先策劃了一場這樣的表演帶戚慎觀看。那年,戚慎第一次目睹一個驍勇武士在不休不止的殊死搏鬥中勝利,那種視覺強烈的衝擊帶給他快感,但他也並不喜歡那些血汙了王宮的地,之後秦無恒總不時舉辦一場這樣的鬥獸表演,他不置喜惡,倒也應著看下去了。
是否從那之後都傳天子喜歡這樣殘酷的表演?
武士被咬住腿腳,一聲驚叫的痛呼傳來,戚慎皺起眉,揚手:“吵得很。”
左右禦前禁衛拉弓放箭,幫助武士射下了那頭猛獸。慘叫聲停了,戚慎厭惡似的看了眼鐵籠慘狀:“放歸山林。”
在場所有人都很驚詫,這是第一次在這樣的表演中沒有死人,而且還是戚慎親自下令救下來的。
翟扈詫異地行禮問他:“天子,可是表演沒有儘興?”
戚慎吝於回答,起身準備回去陪景辛。
“王上,難得遠行狩獵,此次意外頻頻,您未曾儘興,臣等惶恐。”起身來的是秦無恒,他道,“那不如請山中女仙來獻舞?”
戚慎已經步下台階了,聞言停下腳步,他深色的眸子看不見喜怒,頷首答:“甚好。”
於是宮人迅速將現場清理乾淨,鋪上玄色地毯,樂師也躬身入內依次坐開奏樂。
紅衣女子娉婷婀娜,從儘頭款步而來,夜色漸濃,她身影更添婉約。她的舞姿嫋娜裡自帶風骨,動人中卻不媚俗,目光落向最高處的戚慎,每一個宛轉眼波裡都是溫柔含羞。
戚慎握著腰間係帶上垂掛的佩綬,捏扁又鬆開,很愉悅的神色。
沈清月會的舞很多,她也練過防身的武功,比普通舞女更具輕柔感,起跳的一些動作在她這裡就像飛,長長水袖甩出,她十足一個林中的仙女。
戚慎滿意地彎起唇角,欣賞夠了:“賞。”
他起身離開,恭送聲一片,秦無恒與沈清月跟在他身後。
戚慎乘著夜色,說起:“林中的螢火蟲比王宮多。”
秦無恒看了眼高低飛過的一片螢火蟲:“是的,但臣記得哥哥不喜歡蟲子。”
戚慎勾了下唇角。
秦無恒交代身後侍衛:“天子居住處做好驅蟲,不可懈怠。”
“阿恒曾為寡人捉過螢火蟲,放在絹燈中,我們追跑在寧翊宮的庭院裡。”
秦無恒很快笑道:“是啊,都有很多年了。不想哥哥還記得。”
戚慎握著腰間的軟圓團子:“寡人弑兄奪位,不尊父母,王室三十七個兄爵姊妹被寡人賜死發配,後宮妃婦寥少,膝下又無一子,臣子不親近,子民不擁戴,寡人真的是個暴君,太殘暴了?”
秦無恒不料他忽然有這樣的感觸:“哥哥,為何如此感概?”
“剛剛寡人瞧見陸公被籠中慘狀嚇壞了,霎覺掃興,一時想寡人是不是太殘暴了些。”
“沒有人知道哥哥所受之苦,兄爵公主各為私利爭奪殺人,他們又何來純良。陸公素來有慈悲之名,他不敢看籠中鬥獸可以理解。天子為尊,您是蒼生之主,武士與獸博您一樂是他們的榮幸。”秦無恒一腔深切情誼,抿起唇說,“隻有臣知道哥哥所受辛苦,臣希望哥哥你快樂。若世人要說天子殘暴,那便讓他們說臣吧,反正一切都是臣安排的,與哥哥無關。”
戚慎背對著他,良久才轉過身來。
沈清月立在稍遠的地方,宮人也都不敢靠近。他們二人相互凝望彼此,戚慎問:“那可你記恨寡人賜死秦邦?”
秦邦是秦無恒父親的名諱。
秦無恒決絕道:“父親不配做父親,他害死了母親!”
戚慎微微頷首,夜色如他眸色一樣幽深,他說辛苦了,睨著不遠處的沈清月:“讓她跟上來,你且休息吧。”
戚慎徑直走向溫泉處,宮人要為他寬衣,他噙笑睨了眼跟在身後的沈清月:“先為她寬衣。”
沈清月望著池中騰升的水汽,手不由自主握向腰間的短刀。
成福瞧見:“禦前不可帶刀,沈姑娘……”
“這刀精美,給寡人看看。”
沈清月解下,成福呈上,戚慎望著這刀鞘上鑲嵌的精美紅寶石與東珠,又拔出短刀,手指撫過利刃。
“是把好刀。”他遞給沈清月,“寡人喜歡帶刀的美人,禦前你也可以佩戴。”
沈清月盈盈抬眸,驚喜般衝戚慎致謝:“天子……”
“嗯?”
“您與傳言中不一樣。”
戚慎問哪裡不一樣。
沈清月說:“您笑時也很溫柔。”
戚慎哈哈大笑一聲:“與寡人共浴?”說完這句,他的笑頃刻斂下,表情的起伏被他掌控自如。
沈清月愣了瞬間,在猶豫裡宮女已經上前要為她脫衣,戚慎也眯著眼愜意地在等她。
她斂眉:“民女有罪,民女這兩日身子不爽,所以,所以不便……”
“哦。”戚慎淡然轉身,“那你退下吧。”
沈清月如釋重負,離開溫泉時卻總覺得哪裡對不上,好像是戚慎的表情。他變臉太快,讓她總感覺周身有一股冷意,但自古天子應該皆是如此吧。
戚慎並未沉浸在溫泉池中,洗去一身血腥之氣後便很快上岸了,自己聞了聞墨發與衣襟,皺起眉:“寡人身上可有味道?”
成福湊上去聞了聞,忙說沒有。
他不信,吩咐:“把香點上。”
成福忙點起龍涎香,心裡暗歎他這身上哪有味道,他坐得高離得遠,根本沾不上血腥氣,而且這一身龍袍已經夠香了。
戚慎坐在香霧裡足足喝了三盞茶才起身回去。
他跨進門檻便問景辛在做什麼,宮人回已經就寢,但她沒睡在他那間屋內,他去了她的房間。挽綠與留青彙報著白天沈清月來探望了景辛,又上前為他寬衣。
戚慎抬手示意她們退下。
他自己解開玉帶與外袍,怕宮人窸窸窣窣的吵到景辛。哦不對,吵到他第一個子嗣。
行至榻前,他掀起帳幔,女子正酣睡,衾被上花團錦簇都不及她顏色嬌豔。他抿了抿唇睡到她身旁。
但景辛好像是做夢了,先是蹙了下黛眉,而後口中也發出細碎的聲音,像在喊她自己的名字。
這不是個美夢。
景辛夢到了原主。
她的夢裡是水彩顏料的斑斕絢爛,原主卻一身古典曳地長裙朝她走來,一麵問她在畫什麼,一麵又吐槽她畫得不好看,嫵媚的臉滑稽得讓景心想笑。
原主忽然正色凝望她,一言不發,最後眼淚掉出眼眶。
景心看得慌了,原主終於對她微笑起來,說謝謝她。
“謝謝你景心,謝謝你護住了我的小王子,我便了無遺憾了。”
原主說完美麗的身影一點點消失
在白霧中。
景心喊她名字,喊得嗓音嘶啞都沒有再看見人。
她驀然睜開眼,黑黑的一片,隻有個人影在眼前晃動。
她嚇了一跳,男子磁性的嗓音響起:“是寡人。”
“做噩夢了?”
她含糊答了一聲,聞到鼻端太香,打了個噴嚏忙縮進被子裡。
“受寒了?”
好吵。
“王上,你身上太香了。”
戚慎在夜色裡一頓,自己聞了聞:“睡吧。”
景辛的抱枕被他拿走,她翻了個身懷裡沒東西抱,鼻端的龍涎香一時也擾得她睡意全無。睜開眼,她想了想,乾脆翻身假裝嚶嚀一聲環住了戚慎的腰。
反正腹中的小包子現在是她的護身符,他不敢亂來。
她像雲卷那隻小奶貓一樣慵懶地往他頸窩拱:“王上晚上都在做什麼呢?”
“看舞。”戚慎頓了頓,沒說血腥鬥獸。
“什麼舞呀,美人跳舞還是武士搏鬥?”
“你不睡?”
“王上吵到臣妾了。”她問他是什麼舞。
戚慎道女子跳舞。
景辛微愣:“沈姑娘跳舞?”
戚慎唔了聲。
景辛知道他有計劃,但還是擔心沈清月強大的女主光環,她很想問戚慎他的計劃是什麼,可見識過他如此深的城府,知道問了也沒有答案。她猶豫著假裝吃醋般問起:“那您與美人都做了些什麼呢?”
“想知道?”
“嗯。”
枕邊男子的呼吸略粗重,忽然翻身將她圈在身下,滾燙大掌也滑進了她腰間。
她嚇了一跳:“王上——”
他扳正她要躲的腦袋,涼涼的唇強勢落下來。但她躲開了,那涼意觸碰到她嘴唇和臉頰,胡茬紮得她吃痛哼了一聲。
戚慎是沒有胡子的,他的臉俊美漂亮又很乾淨,少數的幾根胡須剃過,但這幾日冒出了胡茬,她肌膚本就薄,被紮到又痛又癢。他似乎發現她躲的是胡茬,來了興致,她越躲他越興奮,長臂穿過她腰際,故意紮到她尖叫幾聲才放過。
門外響起宮人的腳步聲,長歡聞聲擔心景辛,正進門便被戚慎威喝道下去。
景辛好想罵人。
狗男人太特麼會玩了!
但她什麼都沒說,而是哭。
她啜泣起來,這聲音很小,卻在夜裡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