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裡陣痛休停了幾次,到早晨越發激烈,景辛疼得後悔沒打胎。
穩婆早備了兩個,班瓊月候在床前,整個太醫院半數太醫也都候在殿外。
兩個穩婆檢查後鼓勵她:“娘娘,您現在用力就能生下來了,跟著奴婢的法子用力!”
班瓊月教她呼吸的方法。
景辛試了一下忙哭喊自己不行。
卻忽然聽到殿外嘈雜的聲音,像是留青與挽綠在與人爭吵。
滿殿幽蘭香,是景辛發熱時身體散發的香氣,她白皙臉頰都浸出一層細細的汗,長歡一邊給她擦汗一邊回頭看向殿門。
“為何在吵?”景辛吃力問。
“娘娘,沒有的事,您彆分心!”
“彆瞞著本宮。”
長歡被她逼問,隻得狠狠咬牙道是一幫臣子在跪請她去偏殿臨盆。
自古從來沒有妃子在龍床上臨盆的,便是王後也沒有這個待遇,更何況她再得寵也隻是個妾。今日眾臣準備上朝,得聞她昨夜便已發作,都再顧不上禮節來到了紫延宮殿外,跪請她移駕偏殿,連床都抬了新的過來給她鋪好了。
景辛被氣出一口長氣,穩婆忙叫喚再加把勁。
她生氣了。
“把天子的劍丟出去!”
太欺負人了。
她心裡又想罵戚慎了。
留青拿起戚慎的寶劍重出殿門,高舉著劍對滿地官員喝道:“這是天子的佩劍,諸位大臣看清楚,見此劍如見天子!”她雖然也一直都覺得景辛住進紫延宮太過持寵而嬌,可眼下人命攸關,這群人也太冷血了些。
眾人連忙跪地行萬歲禮。
其實冒頭的也隻是六七位老臣,他們曆經兩朝,思想古板,雖然也怕戚慎,但卻死守著不能讓孕婦的汙血沾了天子的龍床,否則於國將是血光之災。
他們這番頑固之舉讓一些不敢出頭的年輕臣子受到鼓動,眾人齊邀著來到了紫延宮,也不敢輕怠龍嗣,抬了一張柔軟的床榻放進了偏殿。
留青:“請諸位大人都退到殿外去!”
顧平魚從殿門外疾步走來,壽全跟在他身後剛通知了他。
他見到戚慎的劍行著大禮,轉身朝前排的老臣道:“女子生產本就是大事,切不可再受波及。劉大夫,顧大夫,
你二人也是老臣了,這是天子的第一個子嗣,不論如何,先讓景妃娘娘安心生產要緊。”
為首的劉瀾與顧良英沉吟一番,還是覺得不妥,說起滔天道義。
留青皺起眉,去偏殿吹響玉哨,須臾,一襲玄裳的暗衛如魅影般現身在殿門處。
“人此刻到哪了?”
“已經告知天子了。”
這是保護景辛的兩名暗衛,其中一名昨夜便已經出發去稟告戚慎。
雖然許國離王都最近,但快馬加鞭也要些時辰。
暗衛抵達戚慎休憩的驛站時不曾稟報,直接入室跪禮,喚醒了睡夢中的戚慎。
戚慎一向淺眠,第一聲便已將他叫醒。
見到來人,他臉色瞬間就不好了。這是景辛身邊的人,除了她臨盆這種大事不會這樣不顧規矩離開主子身邊。
不曾等暗衛開口,他已起身下床,筆直雙腿步到屏風前取下外衫披上。
“備馬。”
沒有再乘禦輦,隻有幾名貼身禁衛跟在身後。戚慎策馬衝入夜色中,冬日寒風似刀片刮在臉龐,握韁繩的手指也凍得僵冷。
寅時,萬籟俱寂,汴都周邊大雪已連下多日,道中積雪阻攔。項焉擔憂馬蹄踩滑,建議他走慢一點。
迎風的眸子微微眯起,戚慎不想慢。
他就生在冬日。
那個積雪深厚,又寒風刮骨的冬日。所有人都說他是災星,而他的孩兒也與他一般生在了這冬日。他不想曆史再演一回,他早該回來的,讓她一人擔驚受怕,是他不對。
他一刻都不曾停,馬接連不休跑了兩個時辰已經跟不上他想要的速度。幸得暗衛來時已經在途中安排了接應,戚慎換了馬接著上路,在巳時終於趕回王都。
玄天門大敞,天子專道早有多人恭候,他策馬衝入王宮,在紫延宮外的甬道停下。
此刻庭院中跪滿了大臣,戚慎疾步走在簷下,他像從盛夏穿越冬季,周身迸發著懾人的灼烈。
壽全與挽綠見到他驚喜不已,眾大臣也紛紛恭迎他回宮。
“景妃如何?”
殿外候滿太醫,都在答已經陣痛一宿了,羊水已破多時,景妃使不上力。
戚慎眉心緊皺,跨入殿門。
“王上,使不得!產房乃陰穢之地,您不可入內。”朱雲誌忙喊。
戚慎腳步微頓,不置理會走向寢殿。
但寢殿大門緊閉,外頭候滿宮人,都跪朝著他。
他聽到景辛嗚咽的痛呼,也聞到鼻端馥鬱的幽蘭香。
太醫們已經緊隨身後苦苦相勸,庭院中的臣子也都來到殿中,懇切勸他不要進去。
戚慎黑眸陰沉:“開門——”
宮人不敢抗旨,去推那門,但殿門已經從裡麵被鎖住。
戚慎:“景辛,寡人回來了,你把門打開。”
她的呼聲小了,片刻,長歡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王上,娘娘說您回來得太晚了,她不要見您。”
這話原封不動,長歡轉述時還有些惶恐。
戚慎深吸口氣,喝道:“不要鬨,把門打開,寡人進來陪你。”
長歡又道:“娘娘說她模樣狼狽,隻想您記得她好看的樣子。”
戚慎慍怒,目光巡視裡望見他的佩劍,轉身就要拿劍破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