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心扉(#謝無妄不行#...)(1 / 2)

乾元殿前。

廣場。

寧青青說完傷心話, 欺騙寄懷舟說龍曜有靈之後,卻義無反顧地把謝無妄的法衣和龍曜,都塞給了寄懷舟。

謝無妄:“……”

兩位絕世強者開始了屬於他們的戰鬥。

謝無妄手中無劍, 身邊又有雲水淼這個拖油瓶,雖不至於落敗,但難免負傷。

他將右手橫於身前。

他原是反手握著龍曜,用劍鞘輕而易舉地擊退寄懷舟的進攻, 然而此刻, 龍曜在寄懷舟手裡, 自己卻隻能虛虛握著右手, 以肩和臂來承受那些本該落在劍鞘上的攻擊。

龍曜無刃, 是一柄古樸滄桑的重劍,一劍一劍鈍鈍地斬在身上, 疼極了。

龍曜是他的本命劍, 身體的自發防禦不防龍曜。

一記記重擊,堪稱被至親捅刀。

事實上, 正是如此。他的法衣披在寄懷舟的身上,在陽光下微微泛著暗黑的流光,刺目之極。聖山頂一戰, 是她最後一次為他披上戰袍, 後來殘墓一戰、謝城一戰,比起眼下更加凶險百倍,他的身上卻失去了那一層帶著溫暖柔情的防禦。

不僅如此,此刻她還親手將唯一能傷到他的龍曜遞到了寄懷舟手中。一記一記,筋骨震裂, 痛入神魂。

謝無妄倒是不怨她,反而覺得有些痛快!

一擊又一擊, 身體寸寸破裂,劇痛連綿不絕。口中鮮血狂湧,戰鬥愈加酣暢。

他的心腸是冷硬的,待人狠,待自己更狠。疼痛於他而言,什麼也不是。

眸中浮起了輕飄飄的笑意――倘若這樣便能令她解恨,區區疼痛,又有何妨?

重劍擊落,倒是替他短暫驅散了籠罩在心頭的陰雲,讓他無暇去細想那雙盛滿哀傷的眼睛。

這一身傷,是痛,也是痛快。

他倒是寧願她鮮活地報複,也不願她行屍走肉般凋零。

“再來。”他淡淡開口。

原是雲淡風輕,但此刻身軀已經遭受重創,口一開,便鮮血狂湧,喘-息沉沉。

頗有一點英雄末路的蒼涼。

寄懷舟舉劍迎上,冷聲道:“寄某堂堂正正與你一戰,不需要你讓!道君莫不是舍不得離開雲水淼片刻?”

原本的戰鬥中,謝無妄身邊帶著人卻遊刃有餘,寄懷舟落在下風,深覺屈辱,於是含恨說出了這句話。此刻聽來,卻是無比嘲諷了。

謝無妄輕笑:“是又如何。”

反倒縱著雲水淼又靠近了些。

雪上加霜,魂魄生煙。

真?謝無妄:“……”

睥睨蒼穹的道君,人生頭一回體驗到了“後悔”的滋味――他一向認為,這種情緒是世間最無用,最令人不齒的。此刻,他卻真真切切地悔了。

真是得益於這個處處是烏龍的妄境。

瞳眸猩紅的謝無妄繼續迎上,與寄懷舟轟隆對撞。

漸漸,謝無妄眸色徹底冷了下去。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斷寄懷舟右臂的那一擊。

寄懷舟戰至最後,舍棄了自己防禦,破罐子破摔地舉劍刺向他的心臟。他豎起劍鞘擋下寄懷舟的劍尖,然後揚起垂在身側全程未動的左手,冷酷地折斷寄懷舟的劍臂。

但此刻,自己手中無鞘。本該擋住劍尖之處,空無一物。

龍曜無視自己的防禦,這一劍,將會直直貫心!

在妄境中死了,會怎樣?

有那麼一個瞬間,謝無妄下意識地懷疑這是一個局,一個處心積慮針對自己設計的絕殺之局。

倘若當真如此,那麼寧青青,便是這個局中最重要的一環。

魂魄冷了一瞬,然後他告訴自己――她不是故意。

‘阿青,你最好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時間所剩不多,謝無妄眸中一道接一道迸裂血絲。

等到血染赤瞳,便像常人入魔一般,他將用降臨奪舍的方式拿到這具軀殼的控製權。

“嘭――嘭――”

一記記沉重劍擊摧毀他的筋骨,受製造妄境的器靈能力所縛,這具身軀並沒有他本身的實力,而更像是一具提線木偶。這具木偶,寸寸破碎。

換作常人,此刻心智大約已是崩潰癲狂。

謝無妄卻是死般地寂靜,就像真實的魂魄已然離開了這具空殼。

瞳仁上,有條不紊地一縷一縷炸出血絲,極規律,有種冰冷無情的森嚴秩序感。

赤色攀爬,覆滿五分之四。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龍曜輕嗡,直指心房!

驟縮的瞳仁之中,血線平穩蔓延。

時間流速仿佛忽然變慢,世界畫麵變成了一幀幀頓格。

精致冷漠的黑眸上,血火蜿蜒,即將吞沒這一整片淪陷的黑色大地,而一柄古樸黑劍卻來勢更疾,仿若行星撞向大地。

大地滿是熔岩,隻剩最後一小處黑色孤島。

赤色熔岩掀起滔天巨浪,想要主宰這個世界,然而卻遲了一步――在他掌控身軀的同時,劍尖已,沒入胸懷!

謝無妄怔怔垂眸。

就這樣了?

眼見即將刺入他的心室要害,本命仙劍龍曜,卻忽然一寸一寸碎成了齏粉。

與此同時,謝無妄揚起左手,斷了寄懷舟的肩臂。

“龍……曜。”

它徹底粉碎,消失在風中。

謝無妄不知道,是這柄已有靈性的劍在妄境中仍記得護主,還是寧青青在劍上做了手腳――龍曜,本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與它極為親密,遠遠勝過那什麼……狗屁雪星。

是靈劍為護主自戕,還是她對曾經的好友下了狠手?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左右,皆是刺心之痛。

雙眸被赤色徹底覆蓋,謝無妄站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唇角緩緩勾起了笑。

他與斷了臂的寄懷舟擦身而過,一步一步,走向殿後玉梨苑。

*

謝無妄歸來時,寧青青正坐在窗下愣神。

心魔:“兒……子,你老實告訴爹,是不是你……做了手腳?為何她在廣場哭訴傷感,虛弱的卻是老子?”

器靈:“垂死病中驚坐起,家祭無忘告乃翁。兒子你看,我們邊上多了個什麼怪物?”

心魔:“嘶……識府中怎麼會長蘑菇?兒子你發黴了?”

器靈:“蠢崽,是她化神了!倒黴倒黴,著實倒黴!怎麼會早不化神晚不化神,偏偏這個時候化神,這不是坑爹麼!”

心魔:“一起上!吃掉它!”

寧青青看著一黑一白兩團光霧落到她識府中新生出來的小蘑菇上麵,吭哧吭哧地啃了起來。

在竹林時,她便感覺到一粒堅強的孢子落入識府,紮根下去。

沒想到它真的長成了一隻蘑菇!

她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探出細得看不見的菌絲,悄悄紮進了這兩團看起來很像蝌蚪的光團尾巴裡麵。

循環吃。

她顧著識府裡麵的食客大作戰,自然顧不上控製這具身體,隻能讓它自己循著記憶動。

於是謝無妄回到玉梨苑時,看到的就是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寧青青。

她看起來哀傷極了,容顏絕美破碎,任誰看見都要不禁心軟。

他凝視著她,赤紅瞳仁中,目光複雜微閃。

“夫人,”他盯著她,“我的夫人,將我的法衣與靈劍給了彆的男人,置我於何地啊?”

這是記憶中沒有的片段,她隻用那雙盛滿了哀傷的眼睛望著他,花瓣般的唇微微顫抖著。

這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凋零下去,顏色有一點點發白,像是被雨打過的梨花。

還能救得回。

他失神了片刻,到了該說話的時候,身軀自動張了口。

“嗬。”他低低冷笑出聲,“需要在意旁人?”

怔忡之間,自問自答。

話語一出口,心底湧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傷痛更加刺骨。

當初他便是這麼對她的。

倘若,此刻是她這般冷冷看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沒有親身經曆,又怎會感同身受?

腦海裡傳出極輕的嗡鳴,他沉沉一喘,想要上前擁住她,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軀體綿軟破碎,隻餘左臂完好。

一口口鮮血噴湧而出,他知道這不僅是妄境中這具身軀的傷,還有他身上那些真實的、嚴重百倍的傷勢,它們一齊發作了。

他可以無視疼痛,但卻無法阻止身體的痙攣抽搐,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都在瘋狂流逝。

他沉沉喘-息著,跟在她的身後,低低地迭聲喚她。

“阿青,醒醒,這是妄境。”

“我就在你身旁,沒有離開你,不會離開你。”

她置之不理。

“好一個……竹葉青啊。”

明明是她坑了他,此刻她卻擺著這般無辜的臉,哀傷地譴責他這個壞人。

他的唇無力地擦過她的臉頰。

她沒有理他,依著記憶裡的軌跡,她遊魂一般在他麵前走來走去,哀傷的小臉一點一點絕望下去。

他把她關在院子裡,足足半月。

他擋在她身前,她隻會麻木地繼續向前走,他若不讓開,她會把自己弄傷。

他的喘聲越來越重,吐到最後已吐不出什麼血來,胸喉之間隻餘一片苦澀。神魂離體太久,真身的傷勢遲遲得不到料理,已愈加惡化,時不時便令他一陣恍惚。

眼睛刺痛得厲害,他一次次沙啞地喚她,卻怎麼也喚不醒。

眼睜睜看著她一點一點憔悴凋零。

終於,她緩緩爬上床榻,陷入沉睡。

夢中有他。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浮起了清淺甜蜜的笑容,帶著幾分青澀。

他不禁輕輕挑眉,倚到她的身邊,用完好的左臂將她攬護進懷中。

短短幾日,她便把自己折騰得瘦骨嶙峋,不過她的身體仍是軟的、暖的。她和他不一樣,他是硬到了骨血裡麵,她卻擁有一身軟玉般的骨,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又像是最潤澤的暖玉。

小小一團,乖順地偎在胸口,好似什麼靈丹妙藥,頃刻便讓他忘卻了一身傷痛,隻覺又暖又懶。

沉聲一歎,長眸緩緩闔緊。

明知不該,但這一刻,太值得貪戀珍惜。

謝無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糊間感覺到身側有些陌生的異動,他的氣息迅速轉冷,下意識地將手搭向腰間的劍柄。

――探了個空。

心底一沉,他記起龍曜已經沒了。

屏息,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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