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心扉(#謝無妄不行#...)(2 / 2)

刺目的陽光險些叫他沁出生理淚水。

“妾身的一切,但憑道君作主。”身後飄來一個甜膩的聲音。

謝無妄下意識地眉心一跳,脊背躥上寒流。

偏頭一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刺目的紅。額心有紅梅的女子,雙手輕輕交疊在身前,肩端得極平,微微向後壓,下頜微含,神色柔順。

不是雲水淼啊……

謝無妄心頭先是一鬆,再又一緊。

赤色的瞳仁驟然收縮,微震的視線轉向身前。

隻見距離院門最近的廊椅上,蒼白脆弱的女子拎著裙擺急急迎了上來,一雙眼角微垂的漂亮大眼睛裡蘊著委屈,卻是情難自禁地彎成了小小月牙,閃爍著期待的光。

她以為,他帶了青城山的人回來。

謝無妄齒間發冷,胸口仿佛墜了千鈞寒石,墜得血液也凍結成冰。

這是她身上最後一束光。

那個時候他不以為然,他知道她很好哄,隻要他不碰彆的女人,她總會乖乖地收起爪牙,依偎到他的身邊。

他深諳談判之道,太早亮出底線的人,總會一敗塗地。

就像她。易於掌控的她。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去她。

此刻,他已來不及阻止。

他眼睜睜看著她望向他的身後,然後那兩簇漂亮的小火苗在她的眼睛裡熄滅、破碎。

一寸一寸,心死成灰。

一切在他的眼前放慢,他敏銳地覺知了她的每一縷情緒變化,那些痛像是交錯的線刃,絲絲縷縷切割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經知道,這次黯然出走,會要了她的命。

“阿青……”

早已乾涸的胸腔陡然湧起一口血。

他下意識上前攙她,卻被她狠狠揮開。

她很虛弱,臉上浮起了破碎的笑容,淒美得動魄驚心。

他沉沉喘著,眼前陣陣發黑。

神魂,離體太久了。

“阿青,彆走。”

忽明忽暗的視野中,她的身影如遊魂一般,飄進東廂。

半晌,她笑著問他:“不如住正屋如何?”

這是她的家。

這是她的家……

她要把她的家,讓給彆人。她,不要他了。

一片赤色模糊了視野,他的耳畔像是有凶獸在哧哧喘氣。

她的身影就像就一個小小水印,緩緩氤氳開。

他怎麼會放她走?他不該放她走。

這一走,她再沒有回來啊……

此刻若是留不下她,越往後,妄境的境況隻會越來越壞。

不能讓她走。

他會告訴她,這個院子永遠是她的家,永遠隻有她一個女主人。

眸中浮起暗焰,如陷泥沼的身軀一步一步,極沉、極緩,踏向那間有她的,溫暖的屋。

她在飲茶,一杯接一杯。

茶水從口中進去,從眼睛裡流出來。

他摁下周身燒灼割裂的劇痛,緩步走到她的身邊,抬起完好的左手,落上她瘦削的肩。

“阿青,”他吐出破碎氣音,“看清楚,這是妄境,你在做什麼?”

“喝茶啊。”她衝著笑,美麗的小臉就像一隻失去靈魂的木偶。

脆弱絕美的麵容在他模糊的視野中輕輕晃動,她仍舊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他閉了閉眼:“彆難過,彆亂想,醒來,我再不會傷你。”

“我什麼也沒想。”她衝他露出笑容,“真沒。”

他定定看著她。

她沒有魂魄。無論是記憶中的此刻,還是眼下。

他的氣息一點一滴消失。

這樣下去,毫無意義。

他記得,記憶中今日,她這副失了魂的樣子令他煩躁,於是他強行將她的心神喚了回來,然後把一支支冷箭紮進了她的心窩,最終,讓她像隻失了巢、淋了雨的小動物,蜷縮著身體離去。

而眼下……他隻有一個選擇。

滅殺她這具虛假的身軀,強行吞噬器靈,將她的神魂帶回去!

他需要積蓄一些力量。

謝無妄的眸色漸漸轉冷,長眸微闔,神魂封閉感知,陷入沉眠。

“阿青,最後傷你一次。”

*

一番拆東牆補西牆的鬥智鬥勇之後,寧青青識府中的蘑菇、器靈和心魔,達到了一種非常微妙詭異的平衡狀態。

蘑菇頂上長出了兩隻芽,一黑一白,三者都是非常純粹的敵對關係以及……父子關係。

憂鬱的寧青青入鄉隨俗,既然沒能拆散它們這個家,也就隻能無奈地加入了這個家。

蘑菇:“雖然我是你們兩個的父親,但是恕我直言,你們這樣的低等生物是沒有資格做蘑菇的,到了外麵,彆說是我兒子。”

器靈:“……”

心魔:“……”這玩意咋這麼上道呢?

安撫好兩個不孝子之後,寧青青耷拉著眼角,接過身體控製權,想要看看外麵的世界已經發展到哪一步了。

如今,誰也沒有能力主導或是停止這個妄境,隻能任其自生自滅。

熱。

還未睜眼,她便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熱浪,好像置身於熔岩之中。

熟悉的氣息無孔不入,她感覺到疼痛,一時之間,竟無法分清是身痛還是心痛。

這一次回到這具軀體中,感受又與上回大不相同。

她清楚地記得,在紫竹林時胸腔中那顆疼痛的心臟是完好的,到了謝無妄與寄懷舟決戰聖山巔的時候,心間已經出現了道道難以修複的裂痕,再到今日,這具身軀中的心臟已經化成了灰。

它在一片死灰之中停止了掙紮。

它還跳動著,但它已經死掉了。

寧青青心神微震,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床榻旁邊的玉梨木台。

一隻玉盆,盆中趴著一隻死掉的蘑菇。

她輕輕吸氣,瞳仁顫動,五臟緊縮。

這……這是什麼驚悚場景?!

她是一隻非常單純的蘑菇,若是換成人類的話,差不多就是個十來歲的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這樣一個單純的小菇菇,一睜眼,便看到距離自己極近的地方躺著一具同類的屍體……

凶!案!現!場!

寧青青駭得不淺,剛想大喘氣,就發現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

她緩緩轉動視線,望向自己身上。

隻見……謝無妄壓著她。

她略微回憶了一下心魔和器靈的話,便知道此刻身處哪一個情境――謝無妄帶了個女人回來,令她心灰意冷,發生了一係列不愉快的齟齬。今日,二人說好了,最後做一次夫妻,然後便解契和離,他放她走。

這段感情,終於走到了儘頭。

俊美的臉龐壓低了些,溫存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然後親吻她的臉頰。

冷香氣息侵蝕著她,聲音模糊曖-昧。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反悔。”

他沒穿衣裳,她也沒穿。

她聽到自己的胸腔中傳出‘怦怦’的亂跳聲,他的信息素極其誘惑,他似乎傷得不輕,右半邊軀體整個是凹陷的,原本結實漂亮的右邊肩膀的手臂已經無法撐住身軀,所以沉沉地壓著她。

她身上也有傷,被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身體像是流乾了血,精致的薄唇毫無血色,高挺的鼻尖觸著她的鼻尖,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眸中鬱積著深沉暗湧,像會吞噬神魂的深淵。

她盯著他,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麼。

他偏頭,熟稔地突破了她的牙關,將所有的話語吞入腹中。

她感受著此刻這具身體的心情。

麻木澀然,連帶著身軀也緊繃蜷縮。

半晌,他稍微撐起身體,離她遠了些,眯著眼覷她臉色,片刻之後,忽地輕笑出聲。

他撫了撫她的頭發,聲音低沉繾綣:“安心,夫君乾淨得很。”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愣神之時,身體已喃喃地自行開口:“謝無妄,都要和離了,說句假話來哄我啊。”

寧青青知道這具身體想聽什麼。

她耗儘了所有的心血的情意,愛著這個男人。

到了最後,她什麼也不要了,隻想聽一句假話,來圓滿畢生癡念。

也算是,有始有終。

“倒是記仇。”他慢條斯理地說著話,那廂卻是借著她的一絲軟化,乾脆利落地……

本該攻城掠地,然而,半邊身軀已經骨骼碎裂,身軀油儘燈枯。

妄境中的軀體受器靈和心魔的能力製約,並無謝無妄的真實實力,若不是他意誌力過於堅定的話,傷成這般,早該癱在地上碎成一個瓷娃娃。

寧青青緊張地盯著他。

直覺和本能告訴她,現在應該發生些什麼。

便在這時,謝無妄那雙暗沉的眼眸中,緩緩有精芒凝聚了起來。

他於沉睡中清醒,神魂冰冷漠然,準備出手滅殺她這具妄境中的身軀,捏碎器靈,然後帶她的神魂回家。

絕殺之念讓他的眸光冷得動魄驚心,但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霎那,他卻陡然屏住了呼吸。

怎麼會……是這一幕?

嬌小柔弱的身軀很乖順地躺在雲絲衾中,花瓣般的雙唇微微翕動,清澈的眼眸中並無死氣,隻是有些愕然。

她的神情無辜可憐,就這麼凝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映出他的模樣。

謝無妄瞳仁震顫,雖然明知此刻不是應該憐香惜玉的時刻,心頭卻是湧起了濃濃的不舍。

殺欲,迅速轉成了另外一種欲-望。

眸光微閃,他瞬間泯滅了情絲。

不是時候。

他抬起了完好的左手,溫柔至極地撫上她纖細白皙的頸項。

正要動手,隻見她唇瓣一分,真誠感慨――

“謝無妄,你是真的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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