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玉兒沒什麼表情,避開了煙味,又繼續去看旗袍,店員的態度是沒什麼問題,這樣的衣服從來是單件做的,關玉兒還沒有被掃興。
那位萬小姐估計是閒得慌,吞雲吐霧地又扭著腰肢走了過來,聲音又大了些,“這是哪家的大小姐呀?我怎麼沒見過?”
孫生冷不丁的看了她一眼,朝她走了一步,萬小姐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拍著胸脯誇張地說:“喲!丫鬟都這樣沒禮貌呀?這樣凶?”
關玉兒終於瞥了她一眼,隻朝孫生說:“走吧。”
萬小姐就像要找什麼樂子,或是心裡的疙瘩太,得弄出點事出氣,依舊是不依不饒:“怎麼著?這樣沒禮貌,想來也不是什麼上流淑女,喲,還朝著月宵名品去走呀,那裡可都是些上流太太和淑女,要不你現買一身打扮一下?”
月宵名品也不是什麼上流的店,但是東西卻是貴的。
李夥計尷尬得要命,也不知道萬小姐發了什麼瘋,居然這樣不依不饒,他小聲和關玉兒說:“這位是萬春燕萬小姐,是個大明星!拍了不少電影,上元的夫人小姐們沒事都愛看電影,她可是在金玉電影公司的大明星,如今正是人人追捧。”
關玉兒一愣,這不是方金河的電影公司嗎?她以為電影公司就拍電影,原來還養著伶人、明星?原來如此,這人就是覺得她沒認出她,覺得倒了麵子。
萬春燕大約是聽見了,又笑了一聲:“這位小姐估計是鄉下來的,沒什麼見識!自然是不認識我的。”
“是呀,我不認識你。”關玉兒朝她走了一步,她看起來依舊是冷淡,“你是誰呀?我又不看電影,為什麼認識你?”
萬春燕瞬間紅了臉,剛想出口,關玉兒的聲音已經到了耳邊——
“讓開。”關玉兒說,“你擋路了。”
關玉兒話音剛落,孫生立刻在門口擠了個過道,她將萬春燕擋在了門後,等關玉兒過去了,她才回頭看了一眼咬牙切齒的萬春燕:“我家主子不喜歡煙味,你熏到她了。”
孫生跟了上去,覺得這什麼狗屁大明星簡直有毛病,惡意來得沒理由,看起來像個短命的。
關玉兒看了看時間,估摸著鐘言快要到了,就往咖啡店裡要了個座位,先點了杯熱牛奶。
關玉兒一坐下,那萬春燕也進來了。她一進來,咖啡廳裡有幾位太太立刻過去與她打招呼,她得意洋洋的瞥了眼關玉兒,一邊和人說話,一邊看她。
幾位太太沿著她的眼神看過去,終於看見了關玉兒。
關玉兒進來時沒什麼聲響,要的座位也是角落的,月宵名品裡的人不多,各自都在細聲說話,也沒仔細看關玉兒,如今這麼一看,也是眼睛跳了一下。
這是一位少見的大美人,她樣貌被人一看見,簡直要把這裡的女人都比下去!
丈夫是做綢緞生意的周太太餘光瞥著關玉兒,笑眯眯的問萬春燕:“那位小姐是萬小姐的熟人?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要不請她也過來坐坐?”
瞧萬春燕那眼神自然不是什麼熟人,那眼神帶著惱怒與嫉恨,倒像是有仇,周太太是故意這樣說的。
萬春燕果然立刻回了話,她歪了歪嘴:“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哪裡是我什麼熟人!你們不知道,剛才她去徐記看衣服,沒買衣服就灰溜溜的出來了!你們瞧瞧她身上那款式,也不知道是去年還是前年的!”
關玉兒這個冬天忙,的確沒時間逛街,衣服確實是去年的。
坐在左邊的陸小姐尷尬的笑笑,徐記的衣服她也隻買了一件,在座的也沒人天天穿的,那衣服分外的貴,若不是日進鬥金的大家,也就去看看,哪裡能進去就買衣服?少說要磨個一年半載才買上一件,兩三百大洋、七八百大洋的衣服,都能值大文豪幾月的工資,若是天天買,可不是要敗家麼?
而且那位小姐衣衫雖不是新式,但卻是分外好看,她這麼一穿,仿佛也不會過時一般,真是好看極了,護肩和鞋子也搭得正妙,看起來貴氣又雅致,全然不似什麼“鄉巴佬”“土包子”,但是陸小姐隻是笑笑,她尋常也不太說話,她哥哥是個開飯店的,也隻是近五年發了財,入不了上元的上流,也隻是在和這些中流磨蹭,但這些中流的小姐夫人們,背地裡也說她一身銅臭味,是個俗氣的暴發戶。
其實陸小姐一點也不俗氣,她陸家世代書香,本家在京城,隻是大哥在這邊賺了錢,她跟著過來暫居,正在和上元的名流們好好交際。但是上元的圈子其實難以打入,若是拿著書香世家的身份,他們陸家也不是什麼富貴的家裡,祖上的確做過不少官,然而如今是民國,也是沒落了,沒人記得起。
而拿著家財萬貫的身份,又顯得俗氣,她大哥也不算家財萬貫,她也不喜歡亂花錢。如果是二者結合,陸家本家又在京城,也不是什麼大名氣的家族,上元的人是不認賬的。
她有點厭惡和這些挑三揀四的小姐太太們交際,如今還碰上了這位萬小姐,更加不喜。
這位萬小姐可是趨炎附勢的能手,做過不少男人的情人,上元一流的名媛貴婦,沒人看得上她。
隻有這些不上不下的太太們才和她扯皮。
周太太眯著眼睛笑了一下,仿佛是找到了知己:“我說嘛,她那衣服怎麼這樣舊,原來是過了時的舊衣服。”
一旁的吳太太笑道:“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人,外頭好像停了輛汽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諸位太太小姐伸著脖子往外邊一看,果真是有輛汽車,那汽車擦得澄亮,樣式很新,是美國進口的汽車,這款式萬小姐見過,東區的江家大少爺就開這個款式,頂貴。
萬小姐噗嗤一聲:“我看見她從徐記走來的!哪裡是她的汽車?穿著舊衣服的人,坐著這樣好的汽車?可不要說她是哪家高攀不起的大小姐?真是笑死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