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樸的馬車搖搖晃晃行駛在小路上,顧朗人小,每次車身顛簸,他整個小身子都被晃起來再重重落下,一來二去,他的小屁股遭了大罪。
顧朗癟著小嘴,委屈巴巴:“小叔,我不坐馬車了,我要下去。”
顧澈叫停,把顧朗交由常嬤嬤抱下去。
在車裡雖然顛簸,但好歹置了冰盆,消解大半暑意。是以顧朗還能忍受,也讓他錯估了太陽的威力。
所以當他下馬車後,哪怕頭上打了傘,四麵八方的蒸騰熱意仍然直奔他而來,無孔不入。
顧朗感覺自己像個包子,置身蒸籠中。
天上的陽光也不再帶著暖意,每一絲每一縷都如鋼針,紮在他白嫩的皮膚上。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以往顧朗出門,他的長輩都會選清涼時辰,出行馬車裡置冰盆軟墊,走的是青石板鋪就的平坦大道,長輩們還會特意哄著他,免得他悶,何等舒適。
現在來這麼一遭,顧朗都愣住了。
他扭頭看著馬車,眼淚汪汪:“小叔…”
車簾掀開,露出顧澈那張如玉的麵容:“怎麼選?”
顧朗朝他伸出小手,哭唧唧:“回馬車,我不待外麵了。”
葉音從車門探出半個身子,把他接進來。
天氣熱,馬車裡的冰盆也化的格外快,但比起外麵的“蒸籠”,卻是一個天一個地。
小孩兒挨著葉音坐下,剛剛折騰的一會兒,他的小臉已經紅了,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小臉滾落。
葉音歎了口氣,取熱水打濕巾帕,給他擦臉。然後脫了顧朗外衫,從他腋下穿過。
顧朗大大的圓眼睛裡都是疑惑。
顧澈也放下茶盞,注視著葉音。
在顧澈和顧庭思的目光下,葉音抓著外衫做的帶子,單手拎起顧朗,讓他掉在空中。
顧朗:“誒?”
顧澈若有所思。
顧庭思莫名,直到馬車繼續行進,車身在泥路中顛簸,顧朗像個被風吹亂的風鈴,在空中晃來晃去。
小孩兒開始是懵的,但是小身子來回搖蕩,像蕩秋千一樣。不但不熱,也省去了顛簸之苦。
顧庭思看著葉音穩穩懸在空中的手,差點爆臟話。
臂力還能這樣使?!
馬車內傳出小孩的笑聲和少女興奮的嗓音。
最後馬車在一棵大樹下停下,後麵簡陋馬車裡的常嬤嬤等人取出一應用具,恭請主子下車。
顧朗的外衫經過摧殘,皺巴巴不能看了,他就穿著中衣在樹下跑動。
兩個大丫鬟跟在他身後打著扇。
“小叔,這裡是哪裡啊?”
顧朗張望了好一圈,都沒看到什麼莊子和山泉,也沒茂綠山林,反而是望不到邊的田地。地裡還有不少農人在勞作。
顧澈沒有直接回答顧朗的問題,他對顧朗招手。
小孩兒屁顛屁顛跑過來,露出兩排小白牙:“小叔~”
顧澈拉著他的手,從小廝手裡接過傘,屏退仆從,帶著顧朗往田間走。
顧朗猶豫:“小叔,熱。”
顧澈把傘往他那邊傾斜一點。
顧朗:“……”
他不是那個意思啊。
顧庭思看著叔侄倆的背影,挪到葉音身邊:“我們要不要去?”
葉音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垂眸:“四姑娘想玩就去罷,奴婢為公子準備飯食。”
顧庭思想想也對,她打開油紙傘離開,走出一段距離猛的頓住。
她回頭看著樹蔭下擺放茶具的葉音,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不會被忽悠了吧。
可就這麼走回去,又掛不住麵。
腳下的土地龜裂,像一塊燒熱的鐵板,顧庭思走在上麵,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傻.叉。
站在田壟上,顧朗已經是汗如雨下,他抬手擦了擦臉,半撒嬌半抱怨:“小叔,我好熱。”
顧澈垂首,與他對視。
“小叔打了傘。”
顧朗噘嘴:“可是打了傘也很熱啊。周圍都沒冰盆。”
顧澈:“那他們呢?”
顧朗:“什麼?”
顧澈看向前方,顧朗跟著看去,站在田壟上,地裡的情景看得越發清晰。
不遠處的幾個漢子揮汗如雨,賣力的收割小麥。而在漢子的身後,還有兩個五六歲的女娃,拽著個布袋子在地裡撿著什麼東西。
她們的臉被曬得通紅,每一次彎腰都會有大顆的汗珠砸落在地。
顧朗不解:“小叔,他們為什麼還不回家休息。”
顧澈搖頭:“我也不知。”
顧朗驚訝:“還有小叔不知道的東西嗎?”他捂著小嘴笑起來。
顧澈莞爾:“學無止境,小叔慚愧,短短十幾載知道的東西太少了。”
顧朗拍拍他的手,“沒關係喔,我去問問。”
話落,顧朗頂著大太陽奔向了地裡的女童。
勞作的成人這時也終於注意到了田壟上的貴人。幾人對視一眼,又見隻有一位小公子下了田地,沒有威脅。所以他們決定再看看。
兩個女娃拘謹又緊張,顧朗就坦然多了,他伸著脖子瞅:“你們布袋子裡是什麼?”
兩個女娃手裡拿的布袋子都起了毛邊,打著三四個補丁,聽到顧朗的問話,年紀大一點的姐姐小聲道:“是麥…麥穗。”
這些從地裡撿的麥穗,她們可以帶回家。
顧朗茫然:“麥穗?”
“那是什麼?”他仰著小臉,同樣是孩子,同樣是被太陽曬紅了臉,可顧朗依然能看出皮膚的白皙,眼神明亮充滿活力。
對比之下,兩個比他大的女童瘦弱又木訥,眼神裡是明顯的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