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氣。”文大郎將一個荷包給他:“這是你們護送阿靈的報酬,不多不少,二十兩銀子。”
顧澈推辭不要。
文大郎笑道:“天晚了,回吧。”
顧澈沒動,文大郎踩著腳蹬上了馬車,車輪悠悠行駛,顧澈目送他離開後,才轉身進屋。
文大郎正襟危坐,雙手來回撥弄著大拇指,心裡思量著跟羅家的關係。
羅茵茵和晉童這麼坑他妹妹,文大郎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但他更怨自己,當初輕信了羅父,允許妹妹跟著羅家父女同行。
羅氏女善妒,是非不分,晉童貪花好色,這兩人湊一對有的是好戲。
須臾,文大郎心裡有了主意。
而另一邊,新買的住處,王氏他們已經在打理了,顧朗這個小孩兒都拿著一塊濕帕子,認真地擦著花廳的老舊桌椅。
院子裡的枯草被挖走,落葉掃去,冬日的陽光灑落,眼前的景象有種難得的靜謐,帶著撫慰人心的神奇力量。
顧庭思看到他,歡喜地叫了一聲哥,顧朗也丟了帕子,邁著小腿噠噠噠地奔來。王氏不聲不響去了廚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葉音想了想,也跟著去了廚房。
王氏驚訝:“你跟著來作甚?”
葉音拿菜刀切菜:“你是我娘,我不跟你,跟誰?”
王氏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軟,她抬腳去淘米,今日倉促,他們隻來得及買一些基礎用品。
灶膛裡的火燒起來,小小的廚房裡慢慢盈了暖意,火光映著王氏的臉,將她臉上的皺紋一一顯現。
葉音看著看著愣了神,王氏安靜地坐在小馬紮上,不時給灶膛添火。
她的臉頰好像又凹陷了些,更瘦了,哪怕沒有誇張的表情,兩頰高聳的顴骨,伴著瘦削的臉,也顯得凶惡可怖。
一點零星的火花濺出來,王氏立刻後仰,同時蒲扇般的手在空中撲騰,把火星子泯滅,隨後習慣性地捋了捋鬢角的發。
一兩縷銀白明晃晃招眼,葉音渾身一震,她記得兩個月前,王氏的鬢邊,沒有這麼多白頭發,眼角的皺紋也沒有現在這麼多。
一路上,她看到王氏胡攪蠻纏,嬉笑怒罵跟其他人扯皮交流,看她故作凶惡。葉音便以為她堅強彪悍。
其實王氏也很累了吧。
心不在焉的後果就是刀刃劃破手指,葉音下意識叫了一聲。
王氏聽到動靜立刻跑來,看到葉音流血的手,忙抓過來含嘴裡。
好一會兒,她才把手指吐出,也吐了血沫,跑去漱口。
葉音看著手指,血慢慢止住了。她更重的傷都受過,這樣細小的傷根本不算什麼。
王氏抹掉嘴邊的清水,邊道:“你怎麼切菜都不專心,在想什麼呢?”
“你就不能讓我放心點兒…”
話音戛然而止,王氏和葉音對視,她彆扭地移開視線,小聲道:“刀切到手會疼。”
葉音垂下眼:“我知道。”
廚房裡的氣氛有些尷尬,一隻小腦袋在門口探呀探,很快被人拎走。
葉音有些懷念王氏剛才出於本能的嘮叨,末世沒來臨前,她弄傷自己了,她媽也是一邊給她處理傷口,一邊念叨她。
葉音的身體快於腦子把王氏抱住,道出心裡話:“音音永遠存在娘的心裡,就像我的爸媽在我心中。我們不忘記他們,但也不辜負眼前的人,好不好。”
我的父母不在了,您就是我娘。
您的女兒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女兒。
王氏聽懂了,她眼眶紅紅,努力憋著眼淚,可最後還是沒憋住。眼淚劃過粗糙的皮膚,沒入嘴角。明明是鹹的,王氏卻覺得清甜。
她用力回抱著葉音:“你這個丫頭,真是…”
察覺到葉音不是她女兒,葉音又展現驚人的戰鬥力後,王氏一直是以仰視的角度看待葉音的。她們兩人間存在著一種說不清的薄膜。
但現在葉音終於把它捅破了。
她們不會忘記親人,但也不該拒絕生命裡其他人的靠近。
葉音平複好心緒,她鬆開王氏,抬手抹去王氏眼角的淚,哽咽道:“這些日子娘受苦了。”
“不苦。”王氏破涕為笑,“娘心裡甜著呢,尤其還能幫上你們,娘心裡可驕傲了。”
葉音也跟著笑:“明兒我去買些脂膏,給娘抹抹臉。”
“嗨喲,我一把年紀了抹什麼啊。”她臉色微紅,可惜被膚色蓋住了:“去去去,你去燒火,切菜還得我來。”
王氏麻利地炒了兩個青菜,煎了三個雞蛋,又用水煮了兩個菜,顧澈和顧庭思不沾葷腥,隻吃清水煮菜。
顧朗珍惜地咬著雞蛋吃,王氏還一個勁兒給他夾菜。顧朗疑惑道:“奶奶,你有什麼高興事嗎?”
王氏眨眨眼:“有那麼明顯嗎?”
顧朗用力點頭,“你眼睛都笑成縫了。”
葉音給王氏碗裡夾菜,“娘也吃。”
王氏:“哎,哎,好。”
顧庭思雖然有些莫名,但王嬸嬸開心,總歸是好事。一頓晚飯吃的格外溫馨。
顧澈順便講了去文大郎書齋乾活的事。
其他人麵色一變,昔日的世家公子居然去做書齋夥計,這落差太大了。
但顧澈本人接受良好,還對葉音道:“之前我們在交州買的玉器擺設就不忙拿出來賣,過些日子再說。”
葉音點頭:“好。”
顧澈:“對了,文姑娘給的二十兩報酬也到了。”
他把錢袋子給了王氏:“勞煩嬸嬸,看家裡缺什麼就添置些。”
王氏看向葉音,葉音點頭,王氏就不客氣了,她拿過錢袋子,“放心,我肯定把每分錢都用到合適的地方。”
葉音夾了一口菜:希望本地人的官話普及,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