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開門,迎著顧澈進去,隨後再度關上門。
夜色深了,屋裡點了油燈,顧庭思收著一根長長的圓木棍,冬日的晚上卻汗如雨下。
顧澈薄唇輕啟,但最後又沒說什麼。
葉音將飯菜端上桌,招呼顧庭思和顧朗洗漱。
顧澈的碗裡夾來一塊煎豆腐,他望過去,葉音溫聲道:“娘的手藝好,素菜也是一絕。”
“謝謝。”顧澈垂首吃下。他看來是真的餓了,比昨日多用了半碗飯。
顧澈簡略地說了一下在書齋的事,道:“一切都還算順利,你們呢?”
顧朗擦了擦小嘴巴,跳下凳子,跑去拿來幾張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字。
是葉音教的。葉音滿打滿算也隻跟著顧澈學了半年,自己寫字都不怎麼樣,頂多能把字寫全。
而顧庭思從小尚武,不愛女工詩文,在教顧朗念書這方麵,幫不上什麼忙。
顧澈沒打擊顧朗,還誇他記性好。飯後,顧澈將紙鋪於桌上,握著顧朗的小手,一筆一劃地教他。
白日裡顧朗學過的《三字經》內容,顧澈也幫著他溫習,再講解釋義。
其他人輕手輕腳去衝洗自身,葉音端來兩碗糖水,“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顧澈看到顧朗小臉上的疲憊,他微微一愣:“今日就學到此,喝了糖水睡覺。”
顧朗:“嗯。”
小院子不大,一間廳堂,兩間廂房,一個小小的雜物房,一個小廚房和一個茅廁,再加上一塊巴掌大的空地,就是這個小院子的全部了。
顧澈和顧朗住一間廂房,顧庭思,葉音和王氏三個女人住一間廂房。
為了照顧顧庭思的隱私,葉音特意扯了塊布,從中間隔斷。
睡覺前,王氏跟葉音念叨:“娘看白日裡還算暖和,想著在院子的角落裡種些青菜,這樣也能省點菜錢。”
葉音並不讚同,他們不缺這點錢,本來地方就小了,顧朗在廳堂念書還好點,但庭思和顧澈會在院子裡練武。
如果種了青菜,他們難免會束手束腳。
葉音委婉道:“娘,暖和也就這兩日,往後更冷了。”
“這樣吧,明兒你往破碗裡弄些土,栽點蔥,平時放在廚房裡,天暖和就拿出來曬曬太陽,這樣家裡有點綠色,還能吃上新鮮的蔥了。”
王氏想想也行:“聽你的。”
“嗯。”葉音:“睡吧。”
顧庭思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上方,耳邊是平緩的呼吸聲,可她不願閉上眼。
之前逃亡時,她一心想逃命,沒空想那麼多。顧庭思便以為自己變得理性了。如今驟然安頓下來,她卻像被壓抑狠了,一放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顧府的大火。明明她練了一天,也很累了。
直到一隻手落在她的臉側,隨後身邊擠過來一個熱源,葉音摟著她,像哄嬰兒般,輕輕拍著顧庭思的身體,柔聲道:“我在,安心睡吧。”
顧庭思渾身一顫,隻覺得心口漲得滿滿的,她甚至忘了反應,以至於後來何時入睡也一並忘了。
次日,天光破曉。
顧澈已經出門,在路上買了饅頭充饑,趕往書齋。
顧庭思和顧朗待在家裡,葉音借著跟王氏買東西的功夫,熟悉周圍地形。
顧澈在書齋慢慢展現了一些能力,文大郎對他的印象也一改再改,一個月後,文大郎終於做了決定,把顧澈帶到身邊培養。
回到家裡,他還跟妹妹說:“想不到我文大在生意場上打滾數載,也看走了眼。”
文靈雙眸微圓:“阿九當真有潛力?”
文母也道:“不是說一家都是農戶嗎?”
文大郎呷了口茶,笑道:“農戶跟農戶也不是一樣的。”
他提了兩句顧澈會認些簡單的字,然後又道:“阿九是個肯學的,人又機靈,是個好苗子。”
文大郎看著妹妹,話鋒一轉:“對了,聽說晉羅兩家的婚期提前了。”
文靈並不意外,羅茵茵和晉童還未成婚便先行敦倫,羅茵茵心裡估計也害怕。不早點嫁進晉家,以後大著肚子成婚就更惹人笑話了。
文大郎原本想給晉童和羅茵茵添堵,現在兩家婚期提前,晉童被拘在家裡,文大郎還真不好下手,隻能作罷。
但意外得到一個好屬下的預備役,也算寬慰了文大郎一番。
顧澈跟著文大郎出入各種茶樓議事,每日繁忙。仇恨暫時被壓下,少了許多煎熬。
但其他人就沒那麼好過了。
威嚴肅穆的宮殿裡,元樂帝看著案下叩首的禁衛軍統領,臉色陰沉:“還是沒抓到人?”
禁衛軍統領渾身一寒:“聖上,末將…”
元樂帝:“朕問你是否抓住人。”
禁衛軍統領兩眼一黑,顫聲道:“末將無能。”
元樂帝冷冷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君無戲言,寬宥你這些日子已是皇恩浩蕩。”
禁衛軍統領猛地抬頭,直到被拖出殿門,他才想起當日聖上那句“捉不到顧澈,提頭來見”,原來是真的。
人頭落地,禁衛軍統領還大睜著眼,不甘地看著前方。
監斬太監踩著血跡,走到頭顱前蹲下,抬手合上了禁衛軍統領的眼:“大人,走好。”
禁衛軍統領身死,官職空了出來,本以為是副統領頂上,沒想到天降一個公子哥。
京城某茶樓內。
新任的禁衛軍統領林深垮著臉,跟好友訴苦。
“上一任的統領因為捉拿不住顧澈被殺,我現在頂上去,不就是送死嗎?”
他一口氣喝光一盞茶:“你不知道,我娘自從聽到消息就沒睡個整夜覺,我看著都心疼。”
“也不知道顧澈那小子怎麼那麼能藏,整個禁衛軍出動,都沒看到他一根毛。”
然而對麵的人卻捧著茶盞出神。
林深不滿,抬手揮了揮:“陽塵,陽塵?”
青陽塵這才回神:“怎麼了?”
林深無語:“這話我問你啊。”
“我找你出來吐苦水,你卻神遊天外。”他撇了撇嘴,往嘴裡丟了顆鹽焗豌豆,忽然湊近,神秘兮兮道:“哎,看在咱們多年情分上,你告訴哥哥,顧澈在哪兒?”
青陽塵心神亂了片刻,隨後如常:“我怎麼知道。”
林深狐疑:“你以前跟顧澈走得近。”
兩人視線交接,青陽塵清晰地看到林深眼中的自己,緊繃,拘謹。
他率先移開視線,一巴掌拍到林深肩頭:“你不要汙蔑我。顧家大逆不道,我早跟顧家那夥賊子劃清界限了。”
林深重新給自己斟茶,看著青陽塵似笑非笑:“是嗎?”
青陽塵:“是。”他朝皇宮的方向拱手,義正言辭:“我青家對聖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哎哎哎。我就開個玩笑。”林深樂道:“你咋認真了。”
青陽塵板著臉:“這事不開玩笑。”
“是是,是為兄錯了。”林深以茶代酒,給青陽塵賠了個不是。
隻是最後,林深話鋒一轉:“如果抓不到顧澈,為兄會死,你會救為兄嗎?”
青陽塵捏緊了茶盞,茶水映著他分明的下頜:“我會儘全力救望之兄。”
林深心裡歎了口氣,“真狡猾啊。”
樓下的說書人講到精彩處,看客們爆發出極大的叫好聲,林深抓了一把個大肥厚的瓜子走到窗邊,一心聽書。
青陽塵捧著茶杯,看著自己的倒影。當初顧澈離京時的確告訴過他,關於未來的簡略規劃。
可南下勢力繁雜,彆說是他,就是聖上也很難再找到顧澈了。
他如今是真的不知顧澈所在。
可是前任禁衛軍統領身死,還是讓青陽塵心裡像墜了塊石頭一樣難受。
嚴格說來,除了捉拿顧澈不力,前任禁衛軍統領並無錯處。聖上真的說殺就殺了?。
是了,顧家保衛邊疆多年,護國家太平,不也沒了嗎。
青陽塵心裡悶得慌,回家時覺得難受,倒頭就睡,沒想到半夜青陽塵竟發起熱來,把府上人都驚醒了。
次日,林深提著禮物登門賠罪:“若早知你不經嚇,昨日就不逗你了。是為兄的不是,還望陽塵原諒。”
兩人又說了會話,林深才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