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音道:“把清清留在大院子,影響我形象。”
“這倒是。”王氏解了惑,又看了汪清清一眼。
葉音歎道:“我不是小孩子,不會吃醋。”
王氏麵上一紅,這才去汪清清身邊。
吃過晚飯,顧澈和葉音支走了其他人,兩人在廳堂討論事情。
葉音想起白日裡所見,她忽然按住顧澈執筆的手,輕聲問:“阿九,你想過怎麼報仇嗎?”
顧澈心尖一顫,兩人手上相觸的部分,倏地傳來驚人燙意。
他手指蜷縮了一下,“我…”
夜風吹來雨聲變大,掩去了顧澈的聲音。但葉音還是聽了個大概。
之後兩人又說了什麼,顧澈忘了。
次日,雨過天晴,太陽耀武揚威地爬上高空,地麵頓時化身蒸籠。
顧澈本來是要去看看大豆油的進程,但忽然心裡煩悶,停在路中不走了。
路過的行人詫異的看他一眼。
太陽曬得人皮肉痛,顧澈汗如雨下,卻不動分毫。
“…泥巴包著玉石,有意思,嘿嘿…”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道湊在顧澈跟前,仔細打量。
“好黃的臉,好有神的眼。”
顧澈眉頭微蹙,想繞開老道。
“…嘿…嘿嘿,荒唐荒唐真荒唐…”
老者晃著他的布袋子,閉著眼哼哼:“神台染汙泥,真龍墜深淵。”
“若問因何故,世間太醃臢。”
“玉食金鼎盛,長樂亦不返。”
“願有雲中路,登之做神仙。”
他猛地睜開眼,拍著手高聲大唱:“願有雲中路,登之做神仙哈哈哈哈哈,做神呃——”
老者直挺挺倒下,雙目微闔竟是神態安詳。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人群沸騰,行人紛紛避開,顧澈瞳孔猛縮,他上前查看,老者已然斷了生息。
“讓開讓開!官差辦事,行人退讓。”
一群人高馬大的士兵快速走過,看也沒看路中的屍體。
顧澈不知怎的,忽然跟上去,把身上所有銀子塞給墜在隊伍最後的官兵:“官爺,你們去乾什麼?”
那人看在銀子的份上才沒發火,不過語氣也不好:“城外流民紮堆,需要清理。”
丟下兩句話對方就走了。
顧澈看著士兵身上的護甲,腰間的配刀。
清理流民,怎麼清理?
很快顧澈就知道了,血染黃間,腥味漫天。
阿音昨晚跟他說,流民太多了,要怎麼幫?
他想,引城中富戶施粥。
阿音還問他,想怎麼報仇?
他想,他要發展勢力慢慢浸入朝堂,待他掌握權勢後,為顧家平反,逼得元樂帝認錯,才算報了滅門大仇。
然後呢?
顧澈想,從諸皇子中選一個最仁厚的扶持,還天下太平。
可是人間煉獄就在眼前。
顧澈迷茫了,一時間找不到答案。直到腦海裡閃過一道人像。
“阿音…”
顧澈急急回了家,慶幸的是葉音在家裡。
他拉著葉音往外走,至無人處,顧澈壓低聲音,問:“阿音,我若是想要天下太平,我是不是該去輔佐一位合適的人。”比如某位皇子。
葉音心有所感,她盯著顧澈的眼睛,輕輕笑了:“在我心裡,沒人比你更合適。”
明明顧澈也身負血海深仇,他比誰都想更快發展勢力,可是麵對苦難的百姓時,顧澈退讓了。
比起報仇,顧澈更願意先救人。
公布白糖製法,救助孤助的婦孺,除掉應瀾斐等等。
如果這樣一個把大仁擺在私仇前麵的人不值得輔佐,那麼誰值得輔佐。
【在我心裡,沒人比你更合適。】
周圍的一切遠去了,顧澈腦海裡隻盤旋著這句話和葉音溫柔笑意的眼。
顧澈突然無措了,“阿音,你…”他磕磕巴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我在…我在說什麼嗎?”
葉音眨了一下眼,上前一步湊在他耳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天子無德,為民生故,做回反賊又何懼?”
“阿澈,夠清楚了嗎?”
她喚他阿澈,顧澈。以守護靖朝安寧為己任的武將顧家的嫡幼子。
顧澈的心快速跳著,又像被一堆火炙烤著,他如同誤闖仙境的凡人,天上地下來回往返著,他快要瘋了。
葉音等不到回應,欲抬頭看他,卻被顧澈誤會葉音要退開,身體快於腦子死死抱住她。
就像吝嗇鬼抱住他的金子,更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後的浮木。
“阿音,阿音,阿音…”
葉音回抱著他,也回應他:“阿澈,我在。”
“阿音。”
“嗯。”
“音音。”
葉音微怔,隨後閉上眼,輕輕應了聲“嗯”。
許久,顧澈才重新平複心緒,他不舍的慢慢鬆開葉音,目光落在葉音英氣的眉眼,鼻子,還有被太陽曬的有些乾裂的唇,透著紅,柔軟。他似乎也渴了。
“音音,我們回家吧。”
“嗯。”
顧澈把遇見老道的事說了,老道死前念叨的話也說了。
他們靠近人群,葉音用氣音道:“阿澈是天命所歸。”
顧澈耳朵一熱,轉移話題:“回頭我將老道葬了。”
葉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