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淨涪眉梢眼角處散布著的嚴肅端重,各個大和尚愣了一瞬,都是快速收斂自己心思神意,看著上首端坐的淨涪。
淨涪便道,“我於普陀山法會上,見過各位佛陀、菩薩,其中有一位尊者名阿難。各位師叔伯也知,這位阿難尊者據傳是我妙音寺所承佛門禪宗一脈的二代祖師。在那日之前,我也是這般以為的。”
清源、清篤等大和尚俱都認真聽著,心中卻隱隱地有了一種莫名的預感。
果然,他們就聽得淨涪繼續往下說。
“我以為,這位阿難尊者就是佛門公案拈花一笑傳說中自世尊釋迦牟尼佛手中接過金婆羅花,也接過佛門心傳一脈衣缽的那位尊者;我以為,阿難尊者是我禪宗一脈的二代祖師,而我禪宗一脈的初代祖師,是世尊釋迦牟尼佛。”
淨涪再一次抬起眼瞼,直直地看著下首的一眾大和尚。
“我早先一直都是這般以為。直到......我真正地見到阿難尊者,得阿難尊者點醒,方知這般說法......乃是謬誤。”
謬誤!?
淨涪又重重地說道,“此乃大謬!”
哪怕是原本就心有所感的各位大和尚們,也不知道淨涪要說與他們聽的,居然是這般驚天動地的言論。
各位大和尚聽得淨涪這般說法,心神也不免搖動了一瞬,好一會兒才重新平定下來。
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疑問。
這般說法若是謬論,那什麼才是真相?
到底是誰,扭曲了事實?
又是為的什麼,扭曲了事實?
難道他們妙音寺一脈,乃至一整個景浩界佛門中,又出了一位慧真祖師那樣的人物?
可是這樣的說法流傳於世,又會對扭曲事實的那個人有什麼好處?
淨涪坐在上首,目光觀照全場,將禪房中各位大和尚們的臉色變化儘皆收入了眼底,對這些大和尚心裡頭的種種疑問也都有所猜測。
總都脫離不了那個框架。
而淨涪之所以那般清楚,是因為他當初得知其中真相的時候,也曾這般的猜測過。
事實上,倘若不是阿難尊者站在他麵前,真正的讓他見過他,他怕是還會猜測扭曲事實真相的那個人是阿難尊者自己。
因為不論從哪方麵來看,扭曲事實之後獲益最大的就是他了。
淨涪略等了等,方才說道,“阿難尊者親口宣告於我,他確實是我禪宗二代祖師不假,但他卻不是自世尊釋迦牟尼佛處承接的衣缽,而是從他的師兄--迦葉尊者手上接過的衣缽。”
“佛門傳說的公案裡,真正自世尊釋迦牟尼佛手上接過金婆羅花,也接過禪宗一脈衣缽的,是迦葉尊者。”
“迦葉尊者,方才是我禪宗一脈真正的初祖。”
迦葉尊者?
禪房中坐著的這些大和尚們靜默了片刻,咀嚼著這位尊者的名號,卻怎麼都無法從記憶中搜尋到這個名號的痕跡。
許久之後,他們終於放棄了。
想來也是,能將真相扭曲這麼多年的幕後之人手段自然了得,如何又會這般輕易地讓他們發現端倪?
然而,即便是諸位大和尚們放棄了,他們也仍然很是不甘。
有大和尚掙紮了片刻,問淨涪道,“淨涪,那世尊釋迦牟尼佛是......”
聽得這位大和尚問起這個問題,其他的大和尚們也儘皆將目光轉向了淨涪,等待淨涪的回答。
淨涪自然知曉這位大和尚掙紮的是什麼,他雙掌一合,微微低頭,“世尊釋迦牟尼佛自然是我佛門萬佛之本師。”
說完,他便唱了一聲佛號。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禪房中的各位大和尚們也都悄悄鬆了一口氣,隨即同樣合掌,唱了一聲佛號,“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清源大和尚作為妙音寺當代方丈,禪宗一脈當前的掌舵人,當即就來詢問淨涪道,“淨涪,阿難尊者曾與你細說過我們這位初祖嗎?”
淨涪點點頭,“確曾細說過。”
清源方丈便笑了起來。
淨涪想了想,才道,“昔日世尊釋迦牟尼佛在婆娑世界中修行之時,迦葉尊者便跟隨在世尊釋迦牟尼佛座下修行。然而,迦葉尊者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佛弟子,他曾信奉外道,後來遇見世尊釋迦牟尼佛之後,方才皈依佛門,跟隨世尊修行。”
“......迦葉尊者跟隨世尊釋迦牟尼佛修行的時候,修習的是頭陀之道。所謂頭陀之道,於娑婆世界中即是身穿破舊衣裳,四方行走,乞求化緣,餐風露宿的僧侶。......迦葉尊者修行異常認真,乃被稱為‘頭陀第一’,亦曾被世尊釋迦牟尼佛嘉許,讚他‘大行淵廣’。......”
淨涪不曾刪減修改,隻將阿難尊者留予他的信息全數與清源、清篤等一眾大和尚細細說來,直到說無可說,方才停止。
方丈禪房中靜默了許久,直到不知什麼時候,有風自窗外卷入,吹得掛在禪房牆壁上的畫像微微作響,引得清源方丈雙眼一亮,方才有他打破沉默。
“既然阿難尊者曾與你這般細說,那......”清源方丈看向了淨涪,望入淨涪的眼底深處,但一時間,他原本到了嘴邊的話竟又收了回去,未曾出口。
淨涪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清楚地看見這位大和尚心底的遲疑與猶豫。
淨涪知道清源方丈想說的是什麼,也知道他為了什麼遲疑。
弟子無知,遺忘先祖。
阿難尊者既然有心撥亂反正,自然不可能隻跟淨涪細說迦葉尊者諸事,起碼也該留幅畫像留待後人供奉,甚至是各種刻像。然而,這樣的東西,想也知道必定是一件難得的寶貝。
清源方丈遲疑的是,他該不該直接詢問淨涪。若是他問起了,回頭那幅畫像或是其他,又該怎麼安置。
難道他們要從淨涪手上將那幅畫像或是其他拿過來嗎?可是不拿過來,妙音寺明明知曉自家法脈真正的初祖,卻僅隻有其名號與事跡,卻不知其形相,是否又不甚合格?
清源方丈是真的為難。
一方是寺裡異常看好,要傾儘全力培養,又不敢多加乾涉,隻能放任他自由成長的得意弟子,一方卻是妙音寺法脈本身以及妙音寺諸多大和尚、比丘乃至沙彌......
真真是左右為難。
淨涪靜默地等了等。
識海世界裡,魔身忽然出聲道,‘你們覺得,他會選哪什麼。’
魔身那聲音裡隱有的趣味和那同樣微不可察的調撥,落在淨涪本尊和佛身的耳朵裡卻是異常的明顯。
佛身一直沒有作聲。
淨涪本尊借著肉身的眼睛定定看了清源方丈一眼,回頭與魔身平靜地說道,‘我。’
佛身也在這個時候慢慢地往識海世界裡開口,‘我希望是他們。’
魔身像是被佛身引起了更多的興趣。
坐在暗黑皇座上的他抬手托著自己的下腮,‘哦?’
佛身終於恢複了平常的語速。
‘早先時候,我指責他們放棄自己的修行,是真心的。’
‘我不缺這一幅畫像,但妙音寺缺。’
說到這裡,佛身又似乎笑了一下,聲音裡都透出了些許平靜的傲氣,‘而且,我也不是非得要這一幅畫像不可!’
淨涪本尊與魔身聽得佛身的這句話,也在同一時間,讓那一般弧度的笑紋攀上了自己的臉上。
‘隨你吧。’魔身隻給了佛身這幾個字,便轉了頭去看本尊,‘但我還是想看看,清源師伯到底選的哪一樣。’
‘他會不會真的像本尊說的那樣選擇呢?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淨涪本尊不置可否,佛身想了想,也就沉默了。
在淨涪佛身與本尊的默許之下,淨涪魔身接掌了肉身。
他開始時候隻是靜靜地等著,用他那雙黑亮的眼睛迎著清源方丈的視線。但等了一會兒之後,他似乎從清源方丈眼中看出了什麼,笑了一下,道,“阿難尊者曾予我一幅迦葉尊者的畫像。”
想了想,他還真的取出了那隱在金色佛光中的卷軸。
卷軸並不曾打開,便是清源、清篤等坐在這裡的大和尚們也都能確定這卷軸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可以說,整一個景浩界世界之上,就沒有人知曉這幅卷軸裡麵畫著的那人會是何般風采。
然而,即便如此,那卷軸周圍彌而不散的玄妙道理,卻足以叫所有人都知道它的不凡。
清源方丈緊緊地盯著那幅卷軸,那胸腔中跳動的臟器跳得比往常的哪一個時候都要來得急促激動。
不僅僅如此,他敏銳的靈感還在瘋狂地躍動,尖利地在他腦海呼嘯。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知道,那幅卷軸對他很重要。
很重要!
清源方丈急喘了幾口大氣,艱難地拚鬥了許久,方才令自己成功地偏開頭去。
然而,他這一偏頭,就看到了禪房中坐著的各位大和尚。
每一位大和尚的臉色都是漲紅的,眼睛裡閃著血絲,紅得發亮,胸膛也是急促地起伏,像是在勉力壓製著什麼。
清源方丈一瞬間就明白了。
這幅卷軸不僅僅對他很重要,對妙音寺裡的各位大和尚,也一般的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各位親們晚安啊。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爾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wlhtjht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