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麵上的?’佛身皺了皺眉頭,問道,‘為什麼說是......明麵上的?’
心魔身含笑看他。
淨涪佛身眸光定了定,便也就自個兒猜測道,‘因為......天地主角的權柄?’
‘自然。’心魔身闔首,目光一轉,看向自家識海裡的蒼茫寰宇。
‘人族如今的人族強盛歸強盛,可卻是仰賴的人族自己的實力與發展。而傳說中的天地主角......’
心魔身一哂,‘據說是能夠在諸天寰宇一次次量劫中伴隨諸天寰宇一起程還在那個,萬萬元會而不滅的族群呢。’
佛身在心裡暗暗對比了一番,無聲搖頭。
人族是這樣的一個族群嗎?麵上看起來,確實是。但細究內裡,卻就不確定了。
因為......
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家的量劫主角是仰賴旁人跨過一個個桎梏與考驗的。
而人族呢?人族在諸天寰宇中立足,不說族群外部,就連族群內部,也多有紛爭。
若是人族內部,勉強還能說是人族自家發展、培養出足夠數量的大羅仙乃至大羅之上的大能者來保護自家族人。
可是在人族外部,幫助人族鎮壓各族乃至先天神聖的真正主力,卻是諸天聖人。
畢竟,在諸天寰宇之中,大羅仙一證則永證,更超脫命運與時空之外、永恒逍遙,即便因劫隕落,他們也還能破劫歸來。
隻是大羅仙,已有這般神通與能耐,更何況是大羅之上的混元仙?
而,從遠古洪荒開辟到人族誕生,誰真個知道浩瀚諸天寰宇中,到底有多少存在證了大羅,超脫命運與時空之外,得永恒逍遙?
人族誕生的時機,確實很適合人族發展。
畢竟巫妖爭鋒之際,兩大族群其實都懶得太費心去搭理人族這個才誕生不久的族群,但從另一方麵來說,卻也還是太晚了。
諸天聖人已經出世,諸天寰宇中再不適合出現一個真正的天地主角。
又或者說,諸天寰宇中已經有存在登上了這個天地主角的位置。
佛身想到這裡,下意識抬眼往心魔身的方向看過去,心魔身也正轉眼看來。
兩個淨涪交換了目光,都有一個明悟從他們的心頭升騰而起。
諸天聖人。
諸天聖人,其實才是諸天寰宇之中的真正天地主角。
佛身暗自歎了一聲,低低道,‘人族......是既幸運,也是委實不幸運。’
心魔身點頭,甚是認同佛身的這個說法。
人族,幸運在於他們出生在諸天聖人出世以後,也在於他們被諸天聖人選中,推著送上了這個位置上;然則,人族不幸運也在於此。
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時抬起,遙遙望向人族聖地火雲洞天的方向。
火雲洞天之中的諸位人族先祖,到底是自願,還是不得不鎮守其中?
閒閒想了一回,佛身便也將這些有的沒的儘數從心頭抹去。
想得再多,沒有辦法、不能掙紮也是事實。
他們人族,到底是能抗衡諸天聖人,還是能破滅整個天地?
都不能。
既然這般,那還想那麼多乾什麼?想多了隻會堵住自己的道路,反而壞了事。
畢竟,在這諸天寰宇之中,不論哪個想要做些什麼,都必得具備相當的實力。沒有足夠的實力,連生存都艱難。
佛身回望心魔身,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人族和遠古天庭的矛盾,你可都已經梳理清楚了?’
‘因為遠古天庭的職權,’心魔身道,‘或許就是從諸天寰宇天地主角中分化出去的。’
佛身驚了一瞬,方才真正理解了心魔身的意思。
他定定看著心魔身,‘你有證據?’
‘證據麼?’心魔身笑了,‘自然是沒有的。’
饒是心魔身這般說了,佛身仍是一眨不眨地看定心魔身,等待他更詳細的解釋。
‘遠古洪荒時代,曾廣傳過一句話。’心魔身耐心地與佛身道,‘你可想到是什麼了?’
佛身緩慢開口,‘妖掌天,巫掌地。’
心魔身撫掌而笑,‘不錯,正是妖掌天、巫掌地。’
‘這天,指的就是那後來被昊天上帝掌理的遠古天庭,包括遠古星空;而這地,卻指的是遠古洪荒大地乃至是遠古洪荒大地裡的一個個洞天福地。’
心魔身道,‘佛身你看著,是不是很有些眼熟?’
佛身半垂了眼瞼,‘執掌天地法則的遠古天庭與......在遠古洪荒大地中繁衍生息的人族。’
心魔身又是笑開,‘我就知道佛身你能夠想到。那麼.......’
他一時拖長了聲音,與佛身道,‘既然當時分彆掌理天與地的巫妖兩族會爭鬥起來,而且是你死我活、綿延許多個元會,那似乎分彆走上了巫妖兩族後路的人族與遠古天庭,又怎麼可能做到相安無事?’
佛身皺著眉頭想了好一回,搖了搖頭,卻是沒有被心魔身的思路帶偏。
‘遠古洪荒時代的巫妖兩族相爭,除了各自的權柄以外,或許還有最根本的原因。’
麵對否定、質疑他的佛身,心魔身一點都不生氣,他麵上甚至還噙著一點笑意。
‘哦?’
‘遠古洪荒時代的巫妖兩族......’佛身道,‘因為年代過於久遠,就目前來說,我等少有他們的相關資料。’
心魔身隨意闔首,示意佛身繼續說。
‘但隻從妖族族群個體誕生的方式,也可以摸索出一點痕跡。’佛身看定心魔身,更加重了語氣,‘妖族雖占據了遠古星空,占據了更早前的遠古天庭三十三天,然而......’
‘遠古洪荒大地上,也還生活著許許多多的妖族個體,而且還一直有妖族個體誕生。’
‘遠古洪荒大地,也是妖族很重要的族群個體來源。’
‘不論是為了什麼,妖族也不可能放任巫族統治大地。’
佛身麵上快速閃過一絲無奈,‘他們是必定要爭鬥起來的。’
心魔身細看著佛身,無聲笑了笑。
佛身看得心魔身一眼,快速收拾心情,繼續將自己的想法說道出來。
‘而在巫妖兩大族群之後出現在遠古洪荒天地裡的遠古天庭與人族......’他道,‘這兩者間的關係卻是不同的。’
心魔身不點頭不搖頭,隻問道,‘哪裡不同了?’
佛身就道,‘人族是一個族群,而遠古天庭不是。’
‘遠古天庭不是一個族群,所以它不需要考慮族群後代,不需要為自己的族群爭取更多的領地來維係族群的生存。’
‘遠古天庭裡的諸位神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在遠古洪荒天地之中履行他們的職責、完成他們的工作。’
‘隻這一點,’佛身道,‘就將遠古天庭從綿延洪荒天地無數個元會的族群爭霸之中解脫出來。’
心魔身聽到這裡,被佛身的話給逗笑了。
‘將遠古天庭從綿延洪荒天地無數個元會的族群爭霸之中解脫出來?’心魔身也果真笑了出來,‘真的麼?’
他目光垂落,看著膝上的《人族演史》。
見得他這般神態,佛身心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卻已經晚了。
心魔身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雖則我也還沒有將這部《人族演史》看過多少......’
事實上根本也就隻看了兩頁。
同為淨涪,佛身很清楚心魔身的這個進度。
‘但我卻也仍然記得清楚,我等先前偶爾看過一眼的資料裡,曾經提到過一件事情。’
心魔身的眸光落到了佛身身上。
‘遠古天庭的五方五老,與人族裡的幾位大帝,很有些關聯?’
佛身一個字都沒得否認,隻能無言沉默。
心魔身似乎對這會兒佛身的臉色很是欣賞,於是他慢悠悠地,將這遠古天庭時代的五方五老一個個地說道出來。
‘東方青靈始老天君,號曰東方木德青帝太昊伏羲,號木帝;南方丹靈真老天君,號曰南方火德赤帝炎帝神農,號火帝;中央元靈元老天君,號曰中央土德黃帝軒轅,號土帝;......’
到得最後,心魔身眉眼含笑,問佛身道,‘怎麼樣,這一個個的名號,是不是很熟悉?’
太昊伏羲氏、炎帝神農氏、黃帝軒轅氏,隻這三個,就是人族三皇。後麵的那兩個,也是人族五帝中的人物。
這五位,現如今可都在火雲洞天裡呢。
佛身無聲沉默。
心魔身笑著賞玩了佛身的神色半響,才滿意地彆開了目光。
‘而除了這遠古天庭的五老帝君以外,我仿佛還記得......’
‘昔年遠古天庭之主,昊天上帝曾入劫,遠古天庭帝位空缺,無人主事。最後,是人族的這五老帝君,在昊天上帝曆劫期間,輪流執掌遠古天庭諸事?’
佛身終於不沉默了,他低低喚了一聲,‘心魔身。’
心魔身抬眼看過去,還很是自然地應了一聲,‘有事?’
佛身看定他,‘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彆忘了,你可也是人族!’
心魔身麵上那原本輕鬆愉悅的神色儘數斂去,眸光暗沉到可怕。
‘我到底想說的什麼,便是我不直接說明,你也知道。’他道,‘至於人族?’
‘嗬嗬,若不是我還記得我自己是個人族,那兩個儒家修士就絕不可能那般輕鬆地全身而退!’
他半步不讓地直視著佛身,無儘怒火自他周身顯化。
蒼白色的火焰舔舐識海諸天寰宇世界,將這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三分之一的界域儘數化作火海。
原本在淨涪這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中沉浮的無儘大、中、小世界被這些蒼白色火焰灼燒著,也接連發出嗶嗶啪啪的聲音。
若不是這些世界實則是由淨涪三身的神魂力量演化而成,本質極高不說,更與這些蒼白色火焰的本源一致,否則這些世界還真不一定能夠在這蒼白色火海中堅持下來。
不過,隻看這一片蒼白色火海隻在歸屬於心魔身的那三分之一識海諸天寰宇界域中翻騰,便也清楚心魔身其實還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克製。
若不然,這火海怕是得越過無言的界限擴張到佛身和淨涪本尊的界域去。
至於這般放肆以後心魔身會被淨涪本尊懲戒的後果,那就是此間事情結束以後的事情了,心魔身一旦爆發,未必能夠顧慮上這等事情。
如今嗎?
異常直觀且清晰地看見心魔身怒火的佛身沉默少頃,卻隻能道,‘我知道。’
‘你知道?’心魔身怒極反笑,‘是啊,你都知道,可即便如此,你卻會選擇克製,選擇放他們離開,甚至要將這件事揭過,不再計較是不是?’
佛身抬起目光,直直迎上心魔身的視線,‘不可能。’
他聲音緩慢,卻異常厚沉,自然而然帶出一種絕不可動搖的堅定。
‘我不可能那般做。’他道,‘你我都知道,那兩個儒家修士,是為的什麼來找我們的;又是為的什麼,這般與我等打交道的。’
‘他們想要我等的道路。’
佛身目光不動,心魔身的目光也仿佛不見任何異色。
兩個淨涪就這般各不退讓地對視著。
然而,此間交鋒中各自的虛實,心魔身自己知道,佛身也同樣清楚。
‘而我,絕不可能拱手將之讓出。’
佛身明白道出了自己的決意以後,率先緩和了語氣,‘你不必用話語來催逼我。’
‘那是我們的底線。’心魔身微微壓落目光,語氣也跟著緩和了下來。
‘絕對的底線,我自然需要保證你這邊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佛身笑了一笑,卻問他道,‘所以,你是已經有了什麼想法了嗎?’
那兩位儒家修士姿態高熾,目的更是直白,心魔身被他們激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佛身從不懷疑。
畢竟,便是秉持淨涪善念而出的他,先前時候心頭可都已經燒起大火來了呢。
心魔身的情況自然比他這邊要更恐怖得多。
可是從那兩位儒家修士離開到現在都已經足有半日工夫了,或許這半日工夫,非但不能讓心魔身將情緒壓製下來,反而燃燒得更為熾烈,也不可能就這般爆發出來。
必是心魔身已經有了什麼想法,才用這般的姿態來試探他,催逼他......
佛身更是看定了心魔身。
心魔身看他一眼,往另外的三分之一識海諸天寰宇世界界域轉過身,躬身鄭重一禮。
‘本尊。’
先前一直沒有影蹤、隻由得心魔身和佛身這兩個各自爭論的淨涪本尊顯出身形來。
他靜默地看著心魔身,目光更是平淡。
‘什麼事?’淨涪本尊問道。
心魔身神色恭敬,隻周身蒼白色火海波濤無儘,仍然在他周身衝撞激蕩,未有平息時候。
‘關於儒家那兩個修士,’他道,目光定定看著淨涪本尊的雙眼,‘我想知道你的底線。’
淨涪本尊看得心魔身半響,忽然彎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來。
對於淨涪本尊來說,笑容本就少見。更何況,是這般透出淡淡鋒芒的笑?
‘沒有底線。’他道。
聽得淨涪本尊的答案,心魔身也禁不住歡喜地露出一個笑容,倒是佛身......
他帶著點驚悚地看了淨涪本尊一眼,才低下頭去。
看來,不獨獨是他,連本尊都被激怒了。
心魔身卻不在意佛身那邊浮動的心緒,仍舊認真地詢問淨涪本尊道,‘倘若必要,本尊可會出手?’
他要一個保證。
原本已經開始穩定心緒的佛身聽得心魔身的這個問題,心頭一時又有更多驚悚的情緒生出。
心魔身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居然有可能要淨涪本尊出手來收拾場麵?
他可還記得,本尊這家夥上一次出手,便拿出了一個借用未來淨涪力量的秘術,接引未來淨涪的力量為當前的自己所用。
若這一回,果真要本尊來出手......
誰知道本尊會拿出什麼來。
不不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應該是,若果事情真的嚴重到要淨涪本尊來出手收拾,那得鬨出什麼場麵來?
而且......
心魔身這般膽大,到底是為了宣泄自家的怒火,讓自己靈台清明,還是為了向現如今亂象將起的玄光界天地彰顯淨涪的力量,好震懾四方,給自己後續的行事清掃一點障礙,還是,為了要試探淨涪本尊?
又或者,心魔身他這般做,並不隻是單獨的一個目的,而是所有?
佛身略略穩定心緒,也看向那邊靜默盯著心魔身的淨涪本尊。
不得不承認,不獨獨是心魔身,便連佛身,也起很有些好奇的。
實在是因為淨涪本尊他太過了。
哪有連同為淨涪的心魔身與佛身,都摸不著他的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