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
完全凍結了淨涪這諾大一個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中靜默,被淨涪本尊再簡單也再清晰不過的一個字給打破了。
心魔身毫不遮掩自己的表情。
他滿意地笑開,再度恭敬而鄭重地對淨涪本尊一禮,‘多謝本尊。’
‘不必。’淨涪本尊道,‘但你仍得謹記其中分寸。’
‘一旦越線......’
淨涪本尊的聲音仍是和往常一般聽不出喜怒,卻飽浸著警告。
‘你會知道結果的。’
心魔身心神一凜,麵上也自然地斂了笑意,認真道,‘我謹記。’
淨涪本尊再一闔首,便散去身形。
隻不過......
即便淨涪本尊就這般隱去,在他身形消散的位置所在,仿佛是傳來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又仿佛是吹來了一陣大風,鋪滿了淨涪識海諸天寰宇世界三分之一地界的那蒼白火海,就在心魔身和佛身的眼前,似慢實快地被拖拽過去。
都不等心魔身回過神來,原本被他所掌控的那片火海已然完全消失,再沒有任何的痕跡。
‘這......’心魔身一時無言。
佛身轉回目光,看定心魔身。
也不知過了多久,心魔身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輕笑了一聲,低低說道,‘果真不愧是我等的本尊啊。’
佛身將心魔身的話聽得分明,也是暗自點頭。
可饒是知曉心魔身此時的心緒尚未不曾平順,佛身也還是抓緊了心魔身,將心頭疑問問出。
‘你到底想做什麼?’
真的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誰知道回頭再來與心魔身問起此事的時候,他會不會對他坦誠。
還有一點很重要,不論怎麼看,心魔身這家夥顯然都是要全盤接過他們與那兩個儒家修士甚至是那一脈的因果。而他作為淨涪佛身,在心魔身得到了本尊認可之後,他顯然也是需要輔佐心魔身處理這件事情的。
若不能事先將種種布置與心魔身分說清楚,回頭他怕是很有可能會被心魔身引著帶著越過了邊線。
哪怕他也是淨涪,心魔身亦絕對不會留情。
他很確定。
說來,或許也正因為他是淨涪佛身,所以心魔身才會這般不錯過一點機會。
‘什麼到底想做什麼?’心魔身仿佛有些茫然,不太能理解佛身的問題。
佛身卻不吃他這一套,仍自盯緊了他,‘你知道我在問什麼,心魔身。’
心魔身張了張嘴,正想要說些什麼。佛身卻先一步攔住了。
‘彆扯開話題。’他道,‘將事情細說個清楚,否則......’
‘你是知道了。’
心魔身細看他一陣,歎了口氣,仿佛妥協也仿佛退讓一般地道,‘好吧,那你想知道什麼?’
佛身逼視著心魔身。
心魔身這會兒倒是和順,不知曉的旁人見了,怕都要以為心魔身是在安撫某個年歲不大的孩童。
‘你的計劃。’佛身頓了頓,到底是先開口道。
但在心魔身說話以前,佛身更再一次強調,‘是全部,不是部分。’
心魔身又是歎得一聲,甚是無奈地道,‘好吧,是全部,不是部分。’
‘且讓我想一想,’心魔身又道,‘想一想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他皺著眉頭很是苦惱地嘀咕,‘真是傷腦筋,明明都是淨涪,你這家夥卻總要我將事情仔細分說個清楚。’
‘難道你這家夥就不能自己想一想麼?你不蠢的好吧,仔細想一想也能得到答案的。卻偏不做,這是懶得判斷思考,還是在懷疑我......’
佛身聽著心魔身的埋怨,臉色沒有分毫波動,他仍是等著,仿佛能這般一直等下去。
‘嗯,有了。’
大概是不想與佛身一直這般耗下去,心魔身忽然眉開眼笑,仿佛解開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一般。
‘便從這裡開始說起吧。’
他看向佛身。
也是到得這個時候,佛身的目光才動了動,顯出更多的活人表征來。
‘早先時候,我曾與你說過的,’心魔身道,‘那兩位儒家修士.......’
他嗬笑一聲,繼續將話說下去。
‘所以會找上我等,最初的原因在於我等明麵上的身份?’
佛身闔首,如心魔身心意地道,‘佛門和尚。’
心魔身又是笑了一笑,‘我先前也說過,這大概也是因為人族內部入世修行與出世修行兩種修行方式的分歧?’
佛身再點頭,但這回他也隻靜看著心魔身,不搭話了。
‘人族......’
心魔身咀嚼一般地說出兩個字來,目光一時也有些悠遠。
‘人族啊,真是一個龐大又複雜的族群。’
佛身眸光動了動。
心魔身不在意他,隻繼續道,‘更早些時候,我等就在沉桑界天地裡的張道兄那邊得到了何所謂人族的答案。’
心魔身微微一頓,似乎也很有些感慨。
‘確實很讓人佩服我等祖先的智慧與心胸。’
是的,除了心胸以外,也有智慧。
若沒有足夠的心胸,人族不會有那樣龐大的族群,不會在人族主支以外,還會有無數的旁支,甚至是從其他族群投入到人族群體裡的那部分族人。
若沒有足夠的智慧,數量如此龐大、族群如此複雜的人族,哪怕有諸天聖人照看,也不可能順利趟過那麼久遠的歲月,一步步踏實興盛至今,甚至還要一直興盛下去。
‘但是......’
心魔身話鋒忽然一轉,‘哪怕不說人族族群數量之龐大、成分之複雜所帶來的種種矛盾與衝突,隻說人族個體本身,就很是複雜。’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佛身,又回轉目光看了看自己。
佛身如何能夠錯認心魔身的意思?
人性的善與惡,以及......
在善惡邊沿徘徊變幻的所謂一念之差。
‘在這樣龐大、複雜又混沌的人族中,想要維係族群的發展,將族人引導向正確的方向,想也知道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心魔身很有些慨歎。
佛身也是點頭。
心魔身覷得他一眼,才繼續說道,‘族群發展,不能隻有一個聲音,又必須得隻有一個聲音。’
‘其中種種微妙複雜之處,須得族群領袖仔斟酌。而,不論是人事還是世情,很明顯,一個重要的方法便是平衡。’
‘平衡各方,團結各方,協調各方,也......誘動各方。’
佛身仍自沉默。
‘人族之中,因為人心、立場種種緣故,哪怕是火雲洞天裡的先賢,也各有他們的偏向。’
佛身聽得,抬眼看向心魔身。
他似乎......
彆有所指?
心魔身抬眼,迎著佛身的目光望過去,更對他笑了一笑。
佛身眨了眨眼睛。
心魔身卻道,‘不錯,我說的,就是我人族的百家。’
‘道家、儒家、法家、農家......’
心魔身將人族百家一一清點過去後,才仿佛是看到了對麵的佛身。
他定睛看了佛身一眼,才做恍然大悟狀,更與佛身道歉。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忽略你佛家的。實在是......’
‘跟這些人族百家比起來,佛家乃是後來補上,與這些人族百家差了時代不說,還是從百家起源之地以外的地域傳入。因此,哪怕是後來的人族佛家壯大到能與道家,齊齊將儒家壓下一頭,也常叫人將它忽略過去。’
心魔身說完,還很是鄭重地與佛身道歉。
‘對不起了。’
佛身深深看得心魔身一眼,不說話。
好話歹話都叫心魔身說完了,他還能再說些什麼?
心魔身逗過佛身一回,便也就將話題轉了回來,繼續與佛身往下分說。
‘雖則人族有百家法脈,但從大體上來劃分,其實也可以分成兩種。’
入世修行與出世修行。
佛身暗自幫心魔身接了話,卻仍是一聲不吭,隻由得心魔身自己說。
‘人族這兩個部分,說來其實也很是有趣的。’心魔身彎了眉眼,仿佛真覺出了幾分趣味。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應是改變主意了,居然直接插話道,‘說重點。’
心魔身惋惜地歎了一聲,倒也順遂了佛身的意思。
‘重點就是,出世修行和入世修行的兩家修士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分歧與爭論。’
佛身皺了皺眉頭。
心魔身再次笑了起來,這一回,他麵上再不是似是而非的笑意,而是明明白白的嗤笑。
‘先前來找我等,給我等送了一部《人族演史》的兩位,就是入世修行的人族修士對出世修行的人族修士最典型的姿態了。’
他嗬笑一聲,‘仿佛我等出世修行,就真的虧欠了族群一般的。’
佛身沒有說話。
心魔身回轉心神,對佛身一笑,‘說來,其實也虧得我等自身實力還算不俗,背後更不是全無倚仗,所以那兩位才能如此輕易退去,否則......’
‘我等不當場給他們一個明白答複,事情怕是都不能輕易地了結。’
不等佛身說話,心魔身先自搖了搖頭,‘不對,我都被氣糊塗了。’
‘即便那兩位先前輕易退去,事情也不會就此了結。它應當還有後續,不論是從我等這邊廂來說,還是從那兩位那邊廂來說。’
佛身合掌,無聲低唱一聲佛號。
‘儒家......’佛身道,‘野心很大。’
心魔身奇異地看了佛身一眼,似是看明白了什麼。
佛身迎著心魔身的目光,神色不動,繼續將自己的話說完,‘但儒家諸位先賢的野心,對於人族而言,並不是什麼壞事。’
‘真正叫人不喜、禍亂人族的,不過是那些打著儒家理想、人族大義旗號,為自己牟利的儒賊而已。’
心魔身似笑非笑,‘或許?’
佛身將目光轉過去,看了心魔身一眼後,默默地彆開目光。
心魔身這才算是有一點滿意。
‘儒家......’心魔身笑道,‘其實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佛身心神一動,也察覺到了什麼,再抬起目光來看定心魔身。
他知道,接下來心魔身說的話,應該在某種程度上展現了他接下來的處理思路。
心魔身並不在意佛身這陡然嚴肅了幾分的態度。
‘聽聞,’他隻道,‘儒家敬奉天、地、君、親、師?’
佛身明白了什麼,眼睛微微瞪大。
‘人族諸位先祖、先賢,應是其中的君與親。’
‘然後這天地......’
佛身下意識地接話,‘天、地,應該是虛指。即......’
‘到底是虛指還是實指,’心魔身截住了佛身的話,聲音隨意而輕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遠古天庭的那位昊天上帝,是有天之位格的。’
‘而,遠古天庭未來將會回歸,收攏他們在諸天寰宇的位格。你說......’
心魔身彎著眉眼對佛身笑,‘倘若遠古天庭歸來時候,儒家這些修士們,是要站在遠古天庭那邊廂,還是站在人族這邊?’
‘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心魔身的聲音低低,其中渲染出的情緒更是輕快而期待,聽得人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歡快與期許。
心魔身本就是修持的心魔法脈,似這般以我心感應他心,對他來說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但佛身聽著,卻隻覺得森冷。
他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可仍然沒能抹去眼前一幕幕閃過的可怖景象。
這些畫麵裡的情景說來算不得恐怖,更說不得淒慘,但那一幕幕畫麵裡漠然、死寂的眼,就是讓人不忍卒睹。
道基動搖,真真是所有求道之人都不能接受的事實。
可是,對於那些相當一部分儒家修士來說,卻將是他們的未來。
‘......不會有那麼容易的。’不知過了多久,佛身才嘶啞著道。
心魔身點頭,‘我當然知道。’
在諸天寰宇之中,這‘天’其實也可以有許多解法。
最正統、也最安全、最不可能會被昊天上帝攻擊的,便是諸天寰宇的“天道”。
昊天上帝確實有天之位格,但在諸天寰宇的“天道”來說,卻仍然不夠格。
或者說,諸天寰宇裡,除盤古祖神之外,再沒有任何存在能在諸天寰宇的“天道”麵前鬨騰。
‘但是,’心魔身又笑了起來,‘祖呢?盤古祖神呢?’
佛身沉默無聲。
即便心魔身隻說了這麼一點兒,都還沒有提出更具體的計劃,也足以讓佛身頭皮發麻。
他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也隻能說道,‘你若果真這般做了......’
可就將整個儒家都給得罪死了啊。
這是要捅破天去啊。
也是到得這個時候,佛身才想明白一件事。
為什麼先前心魔身會那般鄭重地詢問過淨涪本尊,更須得確定淨涪本尊的態度。
因為心魔身要做的事情,太大也太險了,若沒有淨涪本尊兜底,隻心魔身一個人,他絕對兜不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