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工作的陸珣(1 / 2)

想在學校外麵見你, 這種話絕不是說說而已。

當天晚上打好假條,收拾好課本紙筆 —— 儘管身為班長背負著班主任的信任, 借故外出是件很羞愧的事。阿汀老老實實羞愧大半個晚上後, 還是在隔天早上八點穿戴整齊, 走出了校門。

陸珣在老地方等著,車的型號好像沒有變, 但不再是冰冷蹭亮的深黑色。

不知怎的換成銀灰的顏色, 車底存著淡淡的棕色痕跡。看上去至少是前兩天沾染上的泥土,凝固成形, 雨水澆在上麵還溶不掉。

貓臥在陸珣腿上打盹兒,眼皮子落得低低,圓溜溜的眼睛眯得隻剩下一條毫米細縫。

昏昏欲睡了, 不料眼前忽然冒出個阿汀,拉開車門鑽進來。

它便毫不猶豫地拉長四肢,大大伸個懶腰。而後麻溜兒舍棄硬邦邦的臭男人, 樂顛顛攀爬到阿汀姑娘的膝蓋上,虎頭虎腦蹭她的手心。

阿汀瞧它就歡喜,“你也跟著我們去工作啊。”

確切來說, 真正需要工作的人隻有陸珣。

他在醫務室說了, 陸家子女到年歲手腕差不多的時候, 大多會在軍政商三條路中挑一個試手。軍路上數陸以景占儘天時地利人和, 後頭兄弟姐妹難以超越。

政路前途無量, 但處處需要依仗陸京佑, 自然處處受限於陸京佑。

這商路意味完全脫離陸京佑的影響獨自開路。尤其早兩年社會環境以及政策都頗為嚴峻, 個體戶處於模棱兩可的地帶,很少受到認同。

當初陸珣選了這條,沒少被嘲諷過鄉下小子目光短淺,隻圖蠅頭小利。

誰能料到如今政策往開放走,陸珣贏在搶占先機。短短半年成功開局,隻需要頂住後來想居上的同姓兄弟們,為十月落實的新政策做好準備,過不了五年便是柳暗花明。

因此下半年是最忙碌的時刻。

阿汀抱著‘不管在哪裡都可以背書,能看到陸珣更好’的念頭,主動提出陪著他。得知他電話多應酬多,差不多做好被他徹底忽視的心理準備。

她不懂生意,不求幫忙,隻求不幫倒忙。本來決定安安靜靜做一株植物,不吵不鬨不打擾,默默找個角落呆著就好。

沒想到他把貓帶來,她們倆能組成渾水摸魚二人組,好像就沒那麼突兀了。

也沒那麼戰戰兢兢了。

“你要好好工作,當一隻招財貓。”

阿汀握住貓的小爪子,上下搖擺幾下。很孩子氣地說:“然後陸珣財源滾滾,你就可以找他要工資。”

“喵喵喵?”

貓歪腦袋:你喊我名字了?

差點忘了這茬,阿汀指一下駕駛座上的陸珣,一本正經:“這個陸珣當老板,賺錢給你發工資,還給你買小魚乾。”

小魚乾!!

貓心動了,貓揮舞著前肢搖擺,扭頭衝著陸珣一陣叫喚:“喵喵喵喵喵喵喵!”

快給我小魚乾!

很多很多小魚乾快快得給!

它的心思很好猜,陸珣伸出一根手指頭戳它腦門,把它圓滾滾的腦袋戳了回去。眼睛看著後車鏡,慢條斯理地回:“早飯扣半天工資。下午繼續努力。”

“汪汪汪!”

敢情你還算夥食費?!

奸商喵喵喵嗚嗚。

貓一個勁兒往阿汀懷裡鑽,像極了想買玩具被親爹無情拒絕的小孩,轉頭過來裝委屈扮可憐,試圖在外援這塊下手。

“彆難過啦,我給你買。”

有小魚乾就行。

就在得到阿汀保證的下一秒,它收起要死要活的姿態。張開嘴巴打個驚悚的大哈欠,懶洋洋往腿上一倒。不鬨了不難過了,雙手抓著她的手指,要舒服的撓撓。

這份狡詐簡直百分百親爹傳承。

陸珣全看在眼裡,很不給麵子地伸手揪住它,往後排車座一丟。丟進軟綿綿的毯子裡,不少大包小包的零嘴兒。

它隨便兩腿抱住一包,爪子牙齒熟練撕開包裝,津津有味吃起來。

“它還能這樣啊。”

阿汀歎為觀止。

“它花招多得很,就是喜歡在你麵前裝樣子。”

陸珣拆台,管了小的管大的。繞路買了一份熱騰騰的早飯,餘光盯著阿汀慢吞吞咬包子。

那速度跟兔子啃胡蘿卜差不多。

纖長的睫毛在浮動的晨光裡輕垂。即便坐在那裡什麼都不乾,陸珣看著也舒坦,凜冽的眉鋒不禁舒展開來。

視線再次轉到後車鏡上,確定沒有可疑的尾隨者之後。他踩著油門提升速度,沿著國道飛馳十五分鐘,坑坑窪窪的小道。

前行數百米,又拐進鐵門小區內。

看著像是半途竣工的那種樓盤,完成度很低的廢墟。除了正中間三四棟高樓拔地而起,其餘樓層高高低低、層次不齊。

地麵上滿是四散的木材、石灰磚塊以及水泥袋子。

辦公地點在這裡嗎?

阿汀抱著貓下車,的確感到意外。

“彆的地方有人盯著。”

陸珣很簡單解釋了一句,關上車門。

車旁邊停著兩輛灰撲撲的自行車,三樓的窗口大約聽到動靜,近乎光溜溜的一個腦袋探出來,喊了聲老板。

模樣看著很凶,不像是做正經生意的男人。

阿汀跟著往上走。

房子裡頭白牆斑駁,裂痕猶如紙麵上綻開的藤條般延展。灰塵味道很重,腳步在空蕩蕩的樓道口回蕩著,有點兒特務接頭的神秘感。

挺新奇的。

阿汀這麼說的時候,陸珣還牽著她的手。前頭虛淹著的門裡,不斷穿出電話鈴聲,幾個男女聲音交錯在一起,吵吵鬨鬨的。

陸珣站定在門口,推開了門。

門後頭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打開的動靜很大。一串類似風鈴的清脆啷當響,裡頭五個人齊刷刷看了過來。下意識要喊個老板好,接著閉嘴低頭高效乾活的。

萬萬沒想到眼珠子一挪,自家手段高性子狠的年輕大老板身旁,竟然站著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有人手指一鬆,圓珠筆掉了。

有人楞楞站著,眼睛忘了眨。

一時之間所有人,嘴巴不知不覺張成一個飽滿的圓形。屏息凝神著,仿佛連空氣都停止流動,集體被摁下暫停鍵。

叮鈴鈴,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遍遍回響,齊耳短發的年輕姑娘就站在邊上,但好像完全沉浸在震驚在不可思議之中,充耳不聞了。

“誰電話?”

還是陸珣的問話拉回了她的心神,低頭看了好多眼,“吳,吳偉光的電話,不曉得他怎麼弄來的號碼。昨天下午到現在打了幾十個電話,說有事商量,問我們辦公室在哪裡。要,要接麼?”

“沒必要。”

陸珣心裡有數。

號碼泄露出去,地址也就差不多了。吳偉光是不起眼的小人物,麻煩的是其他陸家人虎視眈眈,很可能追過來搗亂——為了摁死他,他們多沒品的事都願意乾。

這地方撐了小半年,稱得上物儘其用。新的辦公室早就準備好,撐到臘月陸京佑七十歲大壽搞交接,到時候就都結束了。

“今天彆出去辦事了,收拾東西。”

一聲令下代表著轉移,順便看著情況造點假。故意在垃圾桶裡留下點殘頁賬單,專門給死對頭挖坑。這事兒一回生兩回熟,五個員工站得筆直,中氣十足應了一聲知道了。

活像另一群被訓的新生,對教官怕得厲害。

他們老實巴巴坐下來,脊背直得像尺子,眼觀鼻鼻觀心一點不敢在老板麵前放鬆。餘光瞧著小姑娘抱著貓往裡走,小心越過橫七豎八的電線,儘頭是陸珣的辦公室。

門打開,又輕輕掩上。

員工們抬起頭來,霎時間燃起熊熊的八卦之光!

“我沒看錯吧,老板身邊跟了個姑娘?!”

“還抱著貓小哥呢!”

陸珣獨來獨往,身邊沒有半個親近的。隻有這隻貓很得他的寵愛,偶爾來一回,回回站在肩膀上腦袋上,猶如趾高氣昂的太上皇。

旁人說話它不太搭理,扭頭給你一個倨傲的後腦勺。還很聰明,有誰敢說它半個字不好,便磨牙謔謔,亮出尖銳彎鉤的爪子。

還記得上個辦公室陣亡時,陸家老三大搖大擺踹開門,這隻長毛貓威嚴萬千地蹲坐在辦公椅上。

他們這些小員工被扣在門口,眼睜睜看著人和貓的眼睛相互碰撞。緊接著貓弓起身子,瞬間化作一道閃電,險些生生咬掉陸老三的耳垂。

拖延了些時間,正好陸珣趕回來,陸老三沒碰到分毫的重要文件。

貓的地位就此穩固。

它很喜歡跳上跳下代替陸珣在外場巡邏。他們私下開玩笑,常常把它叫做貓老板,貓哥,它挺受用的,誰喊聲大哥,準偏頭高傲地看你一眼,活靈活現的:大哥在這,有事啟奏。

就是這麼隻凶悍機靈的貓,有朝一日竟窩在小姑娘胳膊上呼呼大睡?

大夥兒麵麵相覷,光頭大漢摸了把腦袋,感慨:“看來十有**是咱老板娘。”

嚇,不是吧?

“說不準是家裡妹子呢?”

“你什麼時候聽過老板家裡有妹子?”

的確沒聽過。

“表妹,堂妹,或者徐律師他家妹子?”

短發姑娘清楚自個兒的猜測站不住腳。但就是不太滿意,皺著眉頭說:“這小姑娘身上學生氣很重的呀,哪能當咱們老板娘呢?“

“老板娘還要你說能呢?”

光頭漢子嘿嘿笑,吹了聲口哨:“你們這群沒眼力見兒的。反正這老板娘這小嫂子我認了,回頭我被重用,當二把手再來扶持你們哈。”

“去你的!”

“想得美!”

“這老板娘我非認得比你勤快,看誰得重用!”

忙裡偷閒的幾句說笑,聲音不大,被門扉完全過濾了,阿汀沒聽到。

她好奇打量著辦公室,發現比起外頭的破舊,整個辦公區域內部裝修還不錯。陸珣單獨的辦公室也很大,前頭是深紅色的木質辦公桌,黑色的辦公椅。

左手邊類似於休息區,擺放著茶幾沙發,有個二十八寸的電視機,蓋著布,平時不大使用的模樣。

電風扇冰箱也有。

布局很現代化。除了家具風格複古,沒有電腦空調等高科技產品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看來□□十年代的主要問題不是落後,而是貧富差距非常大。農村裡至今沒見過冰箱,還在因為彩色電視機而大呼小叫,大城市這邊,怕是再過十多年,改變世界的新科技便要橫空出世了。

“我坐那邊會打擾你嗎?”

阿汀指著沙發。

這個問題問得很傻。

她坐哪都是打擾,坐哪都是不打擾。當然越近越好,同桌同椅未嘗不可。

不過今天下得太陽雨,沙發這邊架著一塊大鋼板沒拆,不會曬。陸珣收了收沙發———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阿汀進門發現了。不同於小時候東西亂丟,滿不在乎地在臟兮兮的角落裡窩著。陸珣的辦公室稱得上纖塵不染,文件資料整整齊齊,活像是擺出來展示的樣板。

最後陸珣拿著一卷當日報紙,坐上辦公椅。

阿汀側麵偏背對著他,拿出兩本軍事書慢慢看起來。有時翻開本子做筆記,前頭已經有密密麻麻兩大頁。

她的筆記很工整,漂亮清秀。皮膚白嫩得像奶脂,在淡淡的陰影裡透亮。筆不停在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寫,看起來很認真,心無旁騖。

實際上隻有六分心思在書上。

她沒辦法不去注意他,太難了。

兩個人在單獨的密封空間裡,離得不近不遠。伸手碰不到,但眼珠挪到眼眶邊上,就能看到他薄紙般的眼皮垂下,眉眼間多了幾分冷冷的肅殺。

很好看。

骨節分明的長手指也是。

握著報紙,拿起鋼筆,不管怎樣就是莫名的好看。視線難以抽離,沿著曲線靜靜描繪,她的心神越走越多,支棱起耳朵。

翻動報紙的窸窣聲響,打開筆帽又扣上筆帽的動靜。有個恍惚的刹那,覺得他寫字的沙沙聲,都跟世間所有其他人不同,特彆特彆的好聽。

喜歡起他接電話,漫不經心的每個字。甚至連呷茶的聲音都是天下無雙,無可取代的。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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