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慕陽卻還是問出來,“沒的?”
韓衛新:“你媽媽一直有貧血低血糖的毛病,那天下班回家,她在河邊不小心失足落水。事情就是這樣的,你不要聽彆人亂說。你媽媽她……很愛我們,她不會故意離開我們的。”
沒有一個孩子能接受一直愛他的媽媽突然離開他的事實。
韓慕陽歪頭瞅著他,似乎想判斷他是不是在說謊安慰自己。
韓衛新麵帶傷感,“太突然了……彆說你,我也沒有辦法接受。到現在我還時常夢見她……”
韓慕陽欲言又止。
韓衛新:“……對不起,陽陽。”
韓慕陽麵色動容,有點不自在,一直嚴肅驕傲的爸爸竟然主動拉下臉跟他說對不起這讓他有些內疚,“你不用道歉,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不管他曾經怎麼責怪爸爸,可爸爸沒短過他什麼,隻不過是自己要求太多。
受林妍影響他也時常反省自己,是不是對爸爸要求太苛刻,他想讓爸爸給媽媽殉情?當然不是?他想讓爸爸為媽媽守身孤獨終老?
小時候他覺得自己和爸爸相依為命就夠了,不是還有奶奶嗎?要什麼彆的女人?絕對不能要後媽!
不能讓彆的女人搶走媽媽的位置!
如今長大見多了人情世故,有幾個男人喪偶以後能夠守著孩子過一輩子?女人能做到,男人卻沒幾個能做到的,這些年他見過的喪偶男人裡麵幾乎沒有一個肯自己守著孩子的。
他曾經和林妍聊過這個問題,他問她會不會嫉妒爹娘對林斐好,她說曾經會,後來放棄期待學會自己愛自己,給自己比爹娘能給的更多的愛,就不會再難過遺憾。
她說她已經學會不去要求彆人,當然也不會勉強自己去配合彆人。
她從姥娘和姥爺身上已經彌補了父母的親情之愛,就不需要再去跟爹娘索求。
人都是偏心的,他們也是人,他們已經把愛都給了林斐,沒有多餘的給女兒,同樣的她把所有的對父母的愛都給了姥娘姥爺,也沒有多餘的給爹娘。
能量守恒,愛亦如是。
韓慕陽一開始儘管看了很多心理學書記卻還是不甚明白,現在想到自己和爸爸,他慢慢地懂了。
愛,也會帶來痛。
他對媽媽的愛,因為媽媽的離開變成了痛,這種痛讓他對爸爸有雙倍的期待和索求,可爸爸給不了,於是他就加倍痛苦,逃避溝通和解決。
他寧願和爸爸背離,也不想跟他的新家庭和解,玩什麼一家親。
所以,他不需要韓衛新的道歉。
韓衛新:“曾經爸爸和你許諾過,爸爸沒有做到。”
韓慕陽移開視線,淡淡道:“那是哄小孩子的話,沒必要當真的。”
那年媽媽剛沒有的時候韓慕陽每天晚上都去小區門口等她,想她像從前那樣下班回來,等不到他就順著路往劇團走,就希望路上或者到了劇團會碰到媽媽,或者誰跟他講媽媽去出差了。
可一天天,她都沒有再出現。
大一點以後,他終於接受了那個事實,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哭得肝腸寸斷,爸爸抱著他一起哭,跟他說爸爸會永遠陪著他,他們父子二人永遠都不會分開,他永遠都不會給他找後媽。
韓衛新一直都是這樣打算的,不想再讓第二個女人走進自己的生命裡,也不想再給兒子找一個後媽,所以他拒絕了很多機會。
可最後他還是食言了,不管初衷是不是自己樂意的,他到底還是娶了潘美靜。
他的陽陽到底還是和他疏遠了。
他時常夢見陸雲陽,可她沒有一次是怪他的,反而朝他笑,笑著祝福他。
他每次都忍不住哀求她留下來,可每一次她都決絕地轉身離去,他想跟著她走,最後卻都會醒過來。
每一次他都任性地不想醒過來,可他又清醒地知道,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是兒子、父親、丈夫、兄弟,他沒有資格任性,甚至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對於成年人,沉迷悲傷也是一種錯誤。
一切的思念和回憶,都隻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就和所有失去愛人的人一樣,走出來忘記過去,組成新的家庭,過上新的日子。
不需要人懂,畢竟在外人看來太矯情或者自以為是,沒人可以完全領會另外一個人的悲痛。
哪怕他親娘都不能體會他的痛楚,當年他覺得痛不欲生熬不下去的時候,她說“那有什麼?誰也不能陪誰一輩子,你沒了媳婦兒,還有兒子和老娘,你總歸要負起責任,總不能一個男人還那麼脆弱”。
於是他熬了過來,雖然艱難,可熬過來又覺得這就是人生,所有的經曆都是上天的安排。
韓慕陽扭頭看著他,燈光裡韓衛新表情傷感,深邃的眼睛裡淚光點點。
這一刻他不再怪爸爸,隻要他和自己一樣沒有忘記媽媽,他就不再怨恨他,也不再苛求他。
他決定放過韓衛新,離開韓衛新的生活,讓他和新家庭去過他們的日子,而他也會走上新的征途,和奶奶、妍妍、三寶他們過自己的新生活。
他想,總歸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他和韓衛新是不一樣的,他不能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爸爸。
他要和自己愛的女孩子永遠在一起,如果不能永遠在一起,他就寧願一個人,不要任何替代不要任何彌補。
他隻要她。
為了她,他願意放下怨恨,不再責怪爸爸,他不想讓她擔心、失望,覺得他還不成熟。
午夜鐘聲響起,大人們喊著迎年了、下餃子了,電視裡難忘今宵的旋律在回蕩,外麵劈裡啪啦仿若鞭炮的世界。
韓慕陽合上電腦起身就往外疾走。
剛走到大門口,就撞上裹著姥爺的大羊皮襖跑過來的林妍。
雖然她圓墩墩的,可他還是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他上前一把將她抱起來,“妍妍,過年快樂!”
林妍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笑道:“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韓慕陽抱著她呢,“口袋裡,自己掏。”
林妍笑道:“真有呀?”
韓慕陽:“當然,哪年不給你準備紅包的?”
隻不過往年沒送出去,她還裝模作樣當他表姐呢。
林妍伸手摸進他羽絨服口袋,卻發現沒有,“大騙子!”
韓慕陽:“裡麵。”
林妍笑了笑,拉開他羽絨服上麵的拉鏈,伸手進去摸他內袋,果然有個硬邦邦的大紅包,隻是她掛在他身上不好拿。
韓慕陽身體一僵:“你摸哪兒呢。”
林妍嘿嘿一笑,把紅包掏出來,讓他放下自己,她該去給韓奶奶和韓爸拜年了。
韓慕陽放下她的時候,林妍踮著腳尖快速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謝謝男朋友的紅包。”
韓慕陽一把扣住了她的腰。
林妍:“有人來了!”
那邊一群孩子呼呼啦啦地跑過來,估計是睡了一覺起來迎年呢。
韓慕陽:“誰管他們呀。”
這時候三寶從孩子堆裡竄出來,“哈哈,抓到你倆啦!”
韓慕陽隻得放下林妍,牽著她的手和三寶先去給姥娘姥爺他們拜年,然後再回這邊。
淩晨一點半的時候林妍和韓慕陽、三寶趴在姥娘家炕上數紅包。
今年真是大豐收啊。
前世大舅二舅他們給紅包基本都是二十三十的給,今年一人給兩百。
姥娘姥爺也有錢,姥爺的錢是韓慕陽給賺的,姥娘的錢是剪紙賺的。
如今姥娘賬戶上有上萬塊呢,她都讓林妍給投到店裡或者彆的地方賺錢,有錢發紅包也大方,老太太高興得很。
韓爸給了林妍兩個紅包,一個裡麵有五千塊,林妍不肯要韓慕陽替她拿了。另外一個就是普通的紅包,她和韓慕陽、三寶一人一個,有四百塊錢。
韓爸給彆的孩子基本都是一百一個,這也很多了,畢竟彆的親戚都給五塊、十塊,二十的都是關係親近的才給呢。
韓慕陽的紅包每年都交給林妍,三寶也是。
三寶已經習慣身上不超過二十塊錢,有需要就跟林妍要錢花,自己從來不拿著。他覺得錢給林妍和韓慕陽能下崽,放自己這裡就被花掉了不劃算。
初四韓慕陽幾個送韓衛新離開。
韓衛新本想留下給韓慕陽過生日的,韓慕陽沒讓。
他現在對過生日一點執著也沒,他有這麼多人陪著,並不介意過生日的事兒。
倒是韓衛新那邊還有個家,在這裡耽擱久了難免會讓潘美靜挑刺,既然不想苛求,他自然也不希望爸爸被潘美靜指責。
韓衛新看他變得如此通透大度,也挺高興的,“陽陽,爸爸已經著手安排給你和妍妍買婚房,那個院子我也讓會計辦手續轉到你的名下,過了年就騰出來重新粉刷一下給你們讀大學的時候住。”
這個是韓奶奶要求的,韓慕陽沒拒絕,“行吧。”
院子他們會去住,婚房就算了,他會給林妍買更好的。
韓衛新看著身量頎長,容顏俊秀的兒子,感覺自己後繼有人,“陽陽,爸爸的生意以後也都留給你,等你大學畢業,爸爸就退休……”
韓慕陽卻不稀罕,打斷他,淡淡道:“爸,你的生意你自己打理,嫌累就找職業經理人,我有自己的事情,顧不過來你那邊。”
韓衛新一怔,隨即也讀懂了兒子的潛台詞,他以為兒子原諒他了,心裡高興,殊不知兒子是放下了,不再要求他卻也不再遷就他。
韓慕陽的潛台詞是我不會和他們搶什麼家產,你和潘美靜也不要指望我跟你們和睦一家親,我們各過個的。
兒子成熟了,卻也學會割舍,意識到這一點,韓衛新心如刀割。
韓慕陽朝他笑笑,“你還年輕,身體也好,可以做到六十歲退休的,到那時候自然有人接你的班。”
他不想讓韓衛新難過,但是為了韓衛新的生活安寧,他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他幫韓衛新關上車門,朝他揮揮手,“爸爸,再見。”
等韓衛新的車子消失在遠方,林妍握住韓慕陽的手,笑道:“成長的代價,恭喜你嘗到了。”
韓慕陽捏了捏她的手,頗為霸道地說:“回家,繼續給你和三寶補數學。”
林妍:“!!!”
三寶:“……”才初四!就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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