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後麵是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會議室布局。隻是坐在椅子上的人不太尋常。
一個個都擁有人的身子, 脖子上頂著的卻猶如古代傳說中牛頭馬麵的腦袋。還有老虎、獅子……看上去都凶猛至極,下一秒好像就會撲上來,將在場的玩家吞吃入腹。
主桌上空的。
左右兩個最靠近主桌的地方,一個也是空著的, 還有一個坐著一隻狐狸腦袋, 他笑眯眯的衝玩家們招手。
視線越過了鄔桃桃。
看來不是鄔桃桃的幻境……那又是誰的?
身邊人形影微動, 自然而然上前一步。
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隨她而去, 隻見廖以玫神情恍惚, 說了聲:“我的。”
她就走了上去。
和之前那次中招一樣,玩家與會議室之間隔了整整六七排大鐵釘, 高度得有腰際那麼高。隻不過這一次廖以玫的神情明顯不正常,她似乎很遲疑, 遲疑的邁上鐵釘, 遲疑的被鐵釘刺穿身體,鐵釘尖端從她的膝蓋旁邊衝出。
等拔腿的時候, 那些傷勢又會痊愈。
這一次她走的沒有上一次艱難, 很明顯是神智受到了蠱惑, 連這種疼痛都直接忽略了過去。
左子橙上前喊了聲‘女神’, 見廖以玫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他又後知後覺拽住鄔桃桃, 問:“這妹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鄔桃桃說:“好像叫小美,什麼的。”
對話的檔口, 廖以玫已經被紮的鮮血淋漓,偏偏坐到主桌旁邊時, 那些傷口已經自然痊愈。單是想象一下就能想象到其中的血腥程度, 更何況是在場親眼見到此情此景的玩家們。
個彆男女玩家都‘啊’的一聲, 不忍心的捂住眼睛, 還以為廖以玫死定了。
上桌以後,對麵的狐狸腦袋笑的古怪,連續道了好幾聲‘恭喜’。桌上其他牛鬼蛇神笑容討好,也跟著連連說恭喜。
說來說去隻有這個詞語,也不知道他們都在恭喜什麼,反正廖以玫好像聽的很開心。一直以來麵無表情死誌滿滿的臉上,都出現一絲幾乎要控製不住的欣喜之色。
顯然,她已經完全沉溺在幻覺當中。
“有遠程攻擊的人嗎?”
盛鈺站起身,注視著房間的玩家們。
那個剛剛一直為盛鈺據理力爭的女孩紅著眼眶搖頭,說:“我們隊都是近戰攻擊。”
散開的玩家們也搖頭,表示幫不上忙。
最後那中年人冷笑說:“你們都看著我乾什麼。我是使飛鏢的,但這飛鏢是昨天才開出來的。對,沒錯,就是踢翻水晶那次開出來的。我可以用它,但憑什麼要用在不認識的人身上。”
“你還不是因為盛鈺開出來的武器,神氣什麼……”
女孩嘟囔了一聲,見中年人麵色鐵青的瞪她,她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盛鈺皺眉,他如何不能看出中年人眼中的針對情緒,隻怕這人說辭基本上都是扯淡,真正不出手的原因還在於他。
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才可以幼稚至此。
他索性不再去管中年人,而是解開腰間的箭,走到白布前方。
左子橙就在旁邊,他也開煙盒叼了根煙,說:“這波估計有點難過去,我看小美臉色不太對勁。就像你死了我肯定要被傅佬遷怒問罪一樣,小美死了,胖子肯定也要跟著一起瘋。”
“……”
什麼亂七八糟的,為什麼還扯到傅裡鄴身上了,盛鈺解釋說:“我和他沒關係。”
“沒關係你還說活著等他來找你,我剛剛差點以為在看泰坦尼克號,男女主角冰板訣彆。你和傅佬血水中訣彆,絕了。”
左子橙吐槽了一句,沒有給盛鈺反駁的機會,繼續說:“咱們看準了時機。待會這群半人類瞎叫喚的時候,基本上就是要準備暴起了。就看著這個時機準備救人,你先投箭,我再點煙。”
這個計劃一點兒毛病也沒有。盛鈺剛要點頭,就聽見側麵傳來一聲疑問:“你們這麼想幫她,為什麼不直接過去救她?”
盛鈺一頓,一言難儘的看了眼麵前的鐵釘群,又扭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鄔桃桃。
要他們過去,基本上等於要他們送死。因此這話,無論是他還是左子橙都沒有理會。
那群鬼魅恭喜完之後,就看見橫空走出一個擁有蛇腦袋的男人。他一出現,包括廖以玫在內,所有人瞬間站了起來,像是在恭敬的迎接這個背脊有些佝僂的蛇腦袋。
廖以玫甚至叫了一聲:“爸。”
“靠。”左子橙語氣帶著一點驚歎:“她爸是蛇嗎?那她豈不是神明?還是說她是白素貞。”
盛鈺:“……這些都是幻覺。”
那蛇腦袋在滿會議室與玩家的矚目之中,緩緩走到主桌,然後坐下。
絲絲的衝其餘人吐著性子:“為期四年的考核時期已經過去,我也到了退休的時候。該讓你們小年輕施展拳腳了。這期間我的副手,也就是我的女兒表現優異,業績一直名列前茅。幾次公司運轉不堪重負,都是由她想到辦法解決。她的努力和成績成正比,大家都看在眼裡。今天把大家聚在這裡,相信大家心裡應該已經有了猜測。”
話語說完,其餘人都紛紛鼓掌示意。
雖然腦袋上頂著的都是稀奇古怪的動物腦袋,但他們的手卻是正常人類的手。因此拍起巴掌的聲音也就格外清脆,像是手掌狠狠打在人的臉上的聲音,還一個接一個的不停歇。
在眾人討好的視線中,廖以玫沒有拍掌,她羞澀的笑了笑,依舊是滿眼激動。臉龐都隨著這份激動開始詭異的潮紅,使得她整個人更不對勁,就像已經被迷了神智,徹底沉淪了進去。
現實世界就經常有吵架現場和車禍現場被人圍觀,人類好像天生就改不了八卦的毛病。
盛鈺看的認真,好一會才注意到那些玩家全部都聚攏了過來,在鐵釘這頭跟看電影似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個不停。
“這是公司重要職權的交接儀式吧?現實世界裡是這樣的麼,我怎麼感覺有點兒戲。”
“我看電視劇裡也是這樣演的。老總開會議,要把職權交接給反派,這個時候男主拿著文件從門外進入會議室,唰唰摔文件。然後這個職權就到了他的頭上,把反派氣的要死。”
“你這個描述,我怎麼感覺那姑娘是你說的電視劇裡反派角色……”
某種意義來說玩家們說的不錯。
就在蛇頭握住廖以玫的手,準備說出類似於托付言語之時,對麵的狐狸臉忽然站起身:“交接這個重要職務之前,我想給大家看看這個。”
說著他轉身,將電腦連上會議室背後的大屏幕,沒一會兒,一份親子鑒定證明出現在屏幕上。
對象正是廖以玫。
“不是親生的?”
玩家們也被這幻覺吸引了注意力,挨個扭頭看屏幕,又看向廖以玫。
這個時候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她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茫然又無措的坐在原位置上。似乎也就是這一刻,和善許久的牛鬼蛇神終於忍不住凶狠麵目,私下偽裝。
他們瘋狂的大笑,言語中無儘嘲諷。
“副總不是婚生子麼?我記得您是夫人和老板婚後才被生下來的呀。”
“當時難道不是奉子成婚,而是夫人找了個接盤俠,孽種!把我們老板當成什麼人了?!”
“私家企業不至於把位置給孽種來坐吧,傳出去的話,咱公司覺得要上財經報,也許是八卦報。難怪夫人前段時間說什麼都要大齡再生,還因此難產去世了,說不定她就是知道這是個孽種,擔驚受怕自己的醜事被人發現。”
廖以玫被這些惡毒的言論包圍,渾身顫抖,眼淚也控製不住的直流。
她下意識看向首座的蛇頭,就看見他輕輕搖頭,說:“我對你很失望。”
話音剛落的這個瞬間,所有會議室的怪物們忽然暴起,團團圍住廖以玫。他們口中發出類似於非人類的尖叫,聽起來就跟喪屍一樣。
任何一個姑娘身處這樣的場景當中,可能都要被嚇破膽。但廖以玫就跟具行屍走肉一樣,頹唐的坐在原位置,就算有人上前來推搡她,她也木愣愣的坐在原地,不知道還手。
“快投箭,射那個蛇頭!”
左子橙催促道,他憑空抓住一個打火機,大拇指已經按在之上,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點煙。這個武器的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大,盛鈺心神一凜,心裡知道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失誤,左子橙的煙說不定會把所有人一起拉到更加危險的境地。
想到這裡,他高高舉起手中的箭支。
就在手臂發力準備狠狠一擲之時,那些牛鬼蛇神忽然不見了,會議室也跟著不見。
又到了醫院。
廖以玫的母親躺在手術台上,五官都在瘋狂的向外湧出鮮血。她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廖以玫,痛徹心扉的拿手握拳,無力的砸著廖以玫的身體:“你是我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
盛鈺從來沒有見過廖以玫露出這種表情。
以往她是有死誌,看上去總是給人一心求死的感覺。但這種死誌都被隱藏在皮囊深處,廖以玫是想死,但很少主動去實踐。她都是在救人的前提下想要犧牲自己,簡而言之,她想死的重要一點,而不是輕飄飄的消失在世間。
但現在明顯不一樣。
她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哭著伸手,去抹手術台女人臉上的血跡。
這基本上就是無用功,那些血跡隻會越抹越多,到最後浸濕了廖以玫胸前一大片衣襟。
和上一次幻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廖以玫卻沒有再闖過去,心甘情願的徹底淪陷。
見狀,盛鈺不再遲疑。
他用力投擲出手中的箭支,拜那些為拍戲專門學習射擊的日子所賜,這一箭還算準。
箭頭穿透女人的頭顱,尖端從她的眼眶刺出,等這些虛幻的場景消失時,廖以玫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抱著膝蓋痛哭失聲。
左子橙發揮海王魅力,趕緊上前安慰。
圍觀人群見沒有熱鬨看,很快就四散而去,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