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鈺也沒繼續耽擱下去, 沿著牆上的箭迅速往上爬,很快就來到了那窗戶處。
到達窗口時,傅裡鄴正靠在窗沿邊上。盛鈺就著傅裡鄴的手, 同樣是穩穩當當的翻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大的客房,裝潢古色古香,浴室和床笫之間隔有一層厚厚的屏風。餐桌上擺放有一個茶壺, 單有茶壺,卻沒有茶杯。
房間裡麵空無一人。
祝十五麵朝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繞過浴桶和屏風, 盛鈺走到書桌前看了一眼,上麵擺放了不少書本以及畫作。書本邊角已經被翻毛邊,也許主人經常翻看這些書。那些畫作齊齊對整, 隨意翻看幾秒鐘, 盛鈺驚訝說:“這畫的……略有些鬼斧神工啊。”
傅裡鄴還以為他是在誇獎, 就湊近也看了一眼,視線頓在畫卷上幾秒鐘。
他皺眉說:“難看。”
盛鈺說:“也不算難看。奇怪的是線條落筆很流暢, 就是線和線之間頭搭不到尾巴,看著五官都挪位了一樣, 而且這些畫都沒上色。”
又仔細看了一眼,盛鈺又道:“這些畫,畫的應該是它那位被殺死的戀人吧。身形看上去都差不多,並且五官也都很……鬼斧神工。”
傅裡鄴垂眸看向那些書本, 像是發現了什麼異樣,眉間微動。順著他的視線, 盛鈺也抄起一本書, 隨意翻看了幾下, 好笑道:“是個假學習的。這些書就邊角被翻毛了, 內側還是嶄新,說明書的主人就是經常拿著書作秀,也不看裡麵的內容。久而久之就把書造成這個模樣了。”
傅裡鄴說:“你看這些書的封麵。”
盛鈺低頭看了眼,封麵上的字體都不認識,但紙張上畫有不少方塊圓周形狀,還有許多小人。細心看,會發現這些小人似乎在排兵打仗。
內頁也有不少書頁畫有這些陣型。
“這就奇怪了。”盛鈺眉頭微微皺起,將書放回原位置,說:“筆記做的這麼認真,應該也仔仔細細的翻過了整本書。但內頁和外邊磨損程度又很不一致,莫非以前這個神明也認真過,之後犯了懶,就隻是愛拿著書把玩?”
說完,他自己先搖了搖頭,“關心這些東西做什麼,彆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
腳步微微向前一步,不知被什麼東西狠狠絆了一下,盛鈺‘啊’了一聲,整個人都往前摔去。他眼疾手快的扯住傅裡鄴的手臂,想要借助這人穩住身形,誰知道這人心思全然在案上的畫卷書本上,都沒有回神,或者說這人壓根就沒有防備,被他這麼一拉扯,便直直的坐到座椅上。
‘砰’的一聲響,盛鈺摔進了他的懷抱中。
“…………”
正想著自己是get到了什麼八點檔狗血劇情,低頭一看,盛鈺心裡更加無語了。
方才絆倒他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歪斜的茶杯。他的腳無意間踩在茶杯側壁,不小心被茶杯帶著滑了一下,才會摔倒的。
……所以說茶杯為什麼會在地上?
正想要扶住椅子邊站起身,身下人忽然微動,將盛鈺的後腦勺一按,按在了自己懷裡。
他一愣,恍惚抬眸:“你……”
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盛鈺就自覺噤聲。是因為傅裡鄴製止意味十足的眼神,當然也是因為門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沉默了還沒有兩秒鐘,就聽見門扉被拉開的吱吱呀呀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咚咚咚’,劍鞘敲擊在地麵上的聲音。進屋的神明似乎已經很熟悉屋內設施擺放,進來以後就沒有繼續用劍鞘敲擊地麵,而是摸索著走到酒桌邊,將手中的嶄新茶杯放置到酒桌之上。
又自顧自的倒了茶,淺淺小嘬一口。
——原來剛剛是出去拿茶杯了。
待這神明扭過身時,盛鈺才算是真正的看清他的樣貌。
排除雙方陣營和立場的因素,從客觀上來說,這神明長著一副十分瀟灑的外貌。看上去就好像是古時候刀光劍影間穿梭的劍客一般,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俠氣之意。
隻不過這種俠氣皆被他那雙眼睛所毀掉。
那是一雙死寂的眸子,裡頭了無生趣,也無法定焦於任何一個位置。就和失真的老舊照片一般,瞳色混沌,還一直低垂著眼睫。
盛鈺無聲的扭回臉,衝傅裡鄴做出口型:
“他是瞎子。”
傅裡鄴點頭,耳廓微紅,神情僵硬。
他的手臂一直搭在盛鈺的腰上,拿起來也不是,放下去又有點不對勁。隻能虛虛的摟著,老感覺脖頸有清淺的呼吸聲環繞。
仔細一聽,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兩人就維持著這麼一個艱難的動作,齊齊看向那位瞎眼神明。看著他在室內倒茶,看著他擦劍鞘,又看著他到床鋪上坐著發呆。
也許是到了夜晚,到了洗澡的時間。
那神明解開衣襟,順手又抽出腰帶。外衣瞬間就散開,露出純白的裡襯。
還沒仔細看,盛鈺雙眼就覆蓋上一隻手,牢牢的擋住他所有的視線。
“…………”
大可不必,他心想著,就將臉上的那隻手拉了下去。抬眸之間有一絲訝異。
瞎眼神明正摸索著往屏風後麵走。
隱娘還在窗戶邊站著,祝十五更是倒在浴桶旁邊,傘還在地上。但凡神明往內踏一步,保不準就會踩到祝十五,到時候一定會發現異樣。
盛鈺剛要衝傅裡鄴做出攻擊手勢,就瞧見瞎眼神明忽然後退兩步。
心裡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見到他又直衝衝往自己這邊走來。一直走到跟前,兩人都沒有什麼動作,看著他彎腰,在地上瞎摸索。
應該是在找那個被摔到地上的茶杯。
盛鈺小心翼翼的抬腳,儘量不出聲音的將膝蓋跪在傅裡鄴的雙腿之間。這個動作讓傅裡鄴身形更加僵硬,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終於摸到了茶杯,瞎眼神明將茶杯擺放到案麵上,又摸向椅子。
這一下子,就摸到了傅裡鄴的手臂肌肉。
“………………”
三人一齊沉默。
像是無法確定,瞎眼神明微微歪了下頭,皺著眉鬆開手。眼見著又要摸到盛鈺的大腿,傅裡鄴忽然冷冷開口:“彆摸了。”
瞎眼神明:“……”
盛鈺尷尬的輕咳一聲:“你好?”
神明不好,神明當然不好。
自己的房間裡忽然多出了兩個陌生人,還以一種他無法想象的姿勢共同坐在椅子上。
他接連後退好幾步,腿側撞到案沿,將書桌上的書本和畫卷一齊掃落在地上。一時之間書本齊飛,不少畫卷全都掀開,淩亂的分布在地上。
瞎眼神明表情一滯。
他甚至都沒有顧及到身邊的兩個‘敵人’,就慌忙的蹲下/身子,去摸索地麵。將畫卷收攏起來,又規整的放回桌麵。
這個動作對於眼睛能看見的人來說自然很簡單,但對於看不見的人來說……畫卷紙張十分脆弱,很可能卷的方向不對,就將畫卷給卷壞掉,亦或者是直接撕爛掉。
盛鈺提醒說:“要扯壞了。”
瞎眼神明停住手部動作,摸向身邊的劍鞘。那把劍上刻有‘曲承’二字,很有可能是劍的名字,不過盛鈺直接在心裡這樣稱呼瞎眼神明了。
曲承說:“你們是誰?”
盛鈺起身,彎腰揉了揉跪疼的膝蓋,說:“彆急著摸劍啊,你要是想打架,待會有你打的時候。我先問一句,你認不認識祝十五?”
這一句出口,曲承頓時了然。
他低頭繼續整理畫卷,小心翼翼的將那些畫卷收攏好,又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至於地上的書本,他有時候無意間都踩到了書本之上,整理好畫卷之後也沒有管地上散落的書本。
待一切做好,他才起身,眼神看向虛空。
盛鈺說:“我在這邊。”
曲承轉眸,說:“午夜子時後,現在這個時代應該說十二點以後。未完成遺靈遺願,第二天就會解除副本規則限製,神明可以隨意對你們發動攻擊。一直到第二個十二點這種規則才會取消。現在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建議你們找個地方藏起來,免得白天無暇應對。”
盛鈺說:“又沒問你這個。你認不認識祝十五。”
曲承麵無表情說:“認識又怎樣。”
啊,那就是認識了。
盛鈺想了想,走到屏風後麵。
扶起倒地的祝十五,一直將祝十五牽引到曲承麵前,說:“道歉。”
祝十五呆滯說:“對不起。”
她的聲音嘶啞,聽在耳朵裡簡直就是活脫脫的折磨。曲承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皺眉,他皺眉,僅僅是因為他對祝十五厭惡到極致。
厭惡到竟然直接說了一個“滾”字。
這個態度明顯不接受,盛鈺也料到了曲承會有這種反應,便自覺後退一步。傅裡鄴握掌,於虛空中抓緊審判日,拉起弓弦。
也許是聽到了弦繃緊的聲音,曲承也不在意。這下子才想起地上的書本,便重新蹲下去,將書本又整理好,摸索著回到床鋪坐著。
他說:“你們隨意吧。”
說罷便手握一本已經毛邊了的書,一直摸索著書的側麵。也不曾翻開查看。當然了,他就算是翻開書本,也無法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