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決裂天空城(四十五)(1 / 2)

周遭氣氛像葬禮一般的沉重, 盛鈺恍惚之間一動不動,直到盛冬離拍拍他的手,這種凝滯到叫他窒息的氛圍才堪堪被打破。

“我做不到。”他將手挪開, 遲緩搖頭。

翁不順喉嚨裡‘呼哧’響, 急切的想要再去抓他的手, 盛鈺卻已經退開。高台之上冷風鑽行, 如蝗蟲席卷過無人之地, 舊房子也被穿堂風催的搖搖擺擺, 冷意沁入每個人的心脾。

神明們哆哆嗦嗦的發抖, 在一旁跪成一片。

鋒芒首領派他們前來接憤怒王, 結果王沒有接到,還親眼目睹這位王生命流逝, 他們卻毫無作為。可想而知, 他們也不必回去了。

想到這裡, 他們不由抖的更厲害。

“有什麼好害怕的, 現在你們要麼跪到鑽風口邊上給胖爺幾個擋風,要麼從哪裡來就回哪兒去,少在這裡礙眼。”胖子剛安撫完左子橙, 轉眼看見神明們宛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的跪法, 頓時沒好氣說:“人都還沒死,就急著在這裡哭喪。”

話落, 神明們已是麵麵相覷,一名神明顫抖的動了動, 俯身以頭扣地, 長拜不起:“我等需將憤怒王屍首帶回。”

“我等需將憤怒王屍首帶回!”一眾神明隨著他拜了下去, 異口同聲道。

“……”胖子眼前一黑, 罕見失語。他滿心無奈的搖頭, 甩了甩手便不再去管他們。

這時左子橙也信步走來,長久的與徐茶麵對麵,他真怕自己腦子一熱,做出什麼叫副本局勢變得更加糟糕的事情,想了想索性來到這邊看看翁不順的情況。

隻是一眼,他就知道,翁不順快不行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盛冬離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什麼叫做‘束手無策’。

他本來就不是醫生,失去了技能以後,他連最基本的止血都做的滿頭大汗。偏偏周圍還繞了一圈人,各個都用期盼奇跡的眼神盯著他。

終於,胖子小聲說:“要不,算了吧。”

“你說什麼算了?”盛冬離冷眼看他。

胖子說這話也心虛,不過瞥了一眼翁不順眼角眉梢淨是痛苦之色,他定了定神說:“既然救不活,再這樣下去也隻是延長他痛苦的時間。不如讓一個手快的人來,直接了結他的痛苦。”

“……”

盛鈺一下子抬頭,瞳孔緊縮。胖子被他這個眼神嚇退好幾步,直到發現盛鈺眼神不帶任何譴責意味,他才鬥膽再次開口:“我知道我剛剛說的話聽起來有點不近人情,但——你們好歹也尊重一下翁不順的意願啊。他想乾淨利落的死掉,你們非要他苟延殘喘,最後人沒了,王位還在,到時候新憤怒王出,他豈不是白白犧牲了。”

句末,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神明們也不哆哆嗦嗦打顫了,他們打從心底佩服胖子的勇氣。至少換他們任何一個人來,都不可能完完整整在懶惰王盛冬離的冷漠凝視下說出這種話:

“殺了他,趁一切還來得及。”

盛冬離看胖子的視線已經不是冷漠了,而是接近於看一團惡臭的生物。鄙視、嫌惡、厭煩……他彆開臉,聲線冷的發緊:“不能殺,我能救。”

“你技能都用不出來,你怎麼救他?”胖子奚落。盛冬離固執說:“一定會有其他辦法。”

他們二人話趕話,話催話,語氣都逐漸加重,頗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左子橙生怕這兩人不分場合的鬨,連忙打圓場說:“弟弟這樣想也沒有問題,咱們先治著,你看醫院裡的患者要是救不活了,有哪個醫生非幫他結束痛苦,說‘咱們把他氧氣管拔了’,哪有醫院這樣做事的?”

“況且不要忘記了,殺死憤怒王隻會讓二區過早開啟一層除害機製。”語畢,他放緩語氣,有些沒底氣補充,“說不定會有奇跡呢。”

胖子不解:“你自己都說是奇跡了,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奇跡?”

嘩啦啦冷風再次刮過,周圍的神明不由將頭壓的更低,整個上半身幾乎要貼緊到地麵上。僅有的幾個玩家不知道該乾什麼好,最後都顫顫巍巍的跟著卞易行尋了個小角落,他們不敢聽鬼王之間的談話,生怕自己被滅口。

就算他們再怎麼怕,再怎麼不敢聽,然而破屋總共就這麼大,左子橙的聲音就像壓縮成了絲狀,鍥而不舍的順著冷風,往他們頭腦裡鑽:

“那除害機製呢?要不是顧念這件事情,我留徐茶一條性命又有什麼意義?刀子不刮在自己身上,你們就不覺得痛,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這樣。我想請問諸位,齊微雨死了,害死她的人就站在這裡,除了我,為什麼沒有人起為她報仇的念頭?是你們與她的關係不足我與她親密,還是你們一個兩個都已經被這個天殺的二十一層樓同化,變得一點兒同理心、甚至是一點兒作為人的共情能力都沒有了?!”

他越說越氣憤,儼然情緒從來就沒有平靜下來過。一旦外層用來偽裝的錫箔紙揭開,內裡那些洶湧著叫囂著的不甘如雨後春筍一般冒頭:

“你要是殺死憤怒,下一秒鐘二區的除害機製就會開啟。反正都開啟了一層,我若是將徐茶殺了,二區也隻不過是再疊加一層除害機製,想必大家都沒有異議吧?”

‘哢噠’一聲巨響,風倏然變大,狂風卷積著塵土,高台邊緣的碎石落下,砸在尖刺的邊緣。很快碎石土分瓦解,散成一團團泥沙。

左子橙的聲音大到連風都蓋了過去,直穿耳膜,離他近的諸如盛鈺,耳朵裡已經嗡嗡嗡響個不停。好不容易等耳鳴過去,胖子也終於反應過來,第二次對左子橙說這幾個字:

“你冷靜點。”

“我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左子橙眉壓眼,眼底聚集起滔天戾氣。他猛的扭過頭看向徐茶——即便聽到旁人討論是否要殺害自己,徐茶也麵色不動,不急不慌的微移幾步。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就是這簡單的幾步,竟是叫他移到了胖子的身後。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以為胖子在保護他咧。

左子橙理智之弦瞬間斷裂:

“你,你竟然保護他——”

“我沒有……”胖子懵了。

左子橙卻不聽他辯解,“口口聲聲讓我冷靜,那我問你,要是當初殺害廖以玫的人是徐茶,今天的你,能比我更冷靜嗎?!”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

玩家用眼神詢問卞易行‘廖以玫是誰’,卞易行又用眼神將這個問題拋給了一旁跪成多米諾骨牌的神明,神明們忍不住將頭埋的更低了。

盛鈺開口:“彆吵了——”

“你瘋了。”胖子聲音嘶啞。兩人同時出聲,聲音都仿佛要疊加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的搖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左子橙,手掌死死的握成拳又鬆開,“小美為了救我們而死,你卻將她用作口舌之爭的利器。左子橙,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

確實不叫人話,無論任何人來聽,這話說的都太過於殺人誅心。左子橙知曉自己口不擇言說錯話,恨不得當場自扇兩個巴掌。

他的內心深處閃過一絲內疚與悔意,眼角餘光卻猶如失去了掌舵的輪船,總是能不經意間瞥到翁不順,瞥到他枯木般的求死眼神。

左子橙心下冰涼,狠心的彆開眼。

他緩緩走到盛冬離身側:

“我還是覺得,不該殺。”

在他動的那一瞬間,徐茶自發的藏到胖子身後,平淡的聲線宛如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不過是憤怒王在鼓點橋副本中坑害過你,現在你想叫他痛苦久些罷了,私怨做什麼拿我來當擋箭牌,不知道的還真當你是好人。”

“你能不能閉嘴。”胖子煩不勝煩看他。

徐茶還要說話,左子橙已經滿臉殺意的叼起了煙,盛鈺提高音量:“我說彆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