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細碎的光點懸浮在半空中, 彼此間映射著深深淺淺流動的金光,呼吸一般明滅起伏著。
璀璨的光河圍繞著他, 一時間空氣分外安靜。
葉英不見了。
千葉站在那,想要伸出手去觸碰那些圍繞在周身流動著的細微的光,手指卻始終沒有觸碰上去。
那些細碎的光看起來太過柔軟而脆弱,仿佛隻要用手一碰,連著滿室的光影都會隨著將將匆忙見過一麵的故人一起消失。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維持著那個抬起手的姿勢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千葉終於動了動。
他收回了那隻懸在半空中的手, 流轉不定的光照映在他的側臉上。他看起來很冷靜, 起碼表麵上已經恢複了冷靜。
千葉神色疲憊的捏了捏眉心, 他的眼眶周圍還帶著一圈微微的紅,映襯著他有些蒼白的皮膚, 使那一圈紅痕顯得分外明顯。
和葉英淺淡至極的瞳色不同,千葉的雙眼是極為濃鬱純粹的黑色,那種黑色倒映著金光時便更加折射出一種冰冷,像是被凍僵了的劍鋒,在冬日的清晨裡泛出冷硬的光。
千葉此時看起來已經不單單是冷靜了, 從來都是溫和有風度的青年此時展示出了他鋒芒畢露氣勢逼人的一麵, 他看著不遠處的千葉長生劍, 原本懷念欣喜的神色被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代替。
他站在原地,冷淡的開口道:“我覺得, 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在一時的情緒激動過去以後, 千葉冷靜下來便反應了過來, 師父臨走前未能說的那句話,應當是想要告訴自己他沒事。
另外一個世界的師父,應當還好好的生活在大唐世界,隻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突然被傳送到了自己這個世界,和自己見了一麵以後又突然的離開。
而且這種往返,師父應該有所感知,卻不能控製。
千葉不知道這件事情係統是否知情,但是他不得不對此表示懷疑。當初簽訂的契約隻針對於他一人,然而現在卻把遠在大唐的師父牽扯過來了……
哪怕這隻是一場意外,也讓他抑製不住的後怕和憤怒。
‘這是一場意外!葉英作為大唐世界的重要支撐人物之一還活的好好的,沒有性命之憂其他的憂慮也沒有,藏劍山莊也好好的,千葉你聽我解釋!!!’看到千葉終於冷靜了下來,係統一開口就是一串飛快的解釋。
它幾乎沒有見過千葉動怒,但是也知道千葉的大概心結在那裡,果然它這幾句話說出來以後,千葉的神色頓時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些許。
不用多想,就知道千葉又在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了。
係統又是心疼又是辛酸,陰陽兩隔的師父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又消失了。
它看過資料,在另一個世界千葉是孤兒,從小被葉英收養一手帶大。葉英這個人對於千葉來說亦師亦父,可以說是他在生前的至親之人。
這種情緒上的大起大落,眼看著至親之人在自己麵前消散成光影,是個人都受不了,然而千葉隻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平靜下來了。
它想起老係統對它說過的,平時看起來越穩定的人,PTSD爆發起來就越恐怖,千葉不是沒有情緒,但是他這樣熟練的把情緒壓抑至平靜,讓係統更加擔心千葉的心理問題。
但是眼下顯然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它探查到千葉的情緒波動逐漸趨於平緩,再次開口解釋道: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來說,千葉長生劍這樣本身就極為強大的武器幻化出付喪神的可能性本來就很高。’
‘如果當時是由你自己來鍛劍而不借用鍛刀爐,很有可能誕生的付喪神會一直在劍身中沉睡,或者宿主會直接被規則撲捉到。’
千葉畢竟是異世之魂,這個世界的支撐根基便是以刀劍為主要基石的,他們如果直接觸及到這方麵,很容易出問題。
係統這樣說,千葉很快就反應過來係統話中的意思了。
當初簽訂契約的後係統解釋的很清楚,主世界的世界壁壘太過堅固,想要在小世界收集數據隻能同樣用小世界的靈魂。
然而一旦被本世界察覺到,任務的難度係數頓時就會成倍上漲。
千葉沒有再在付喪神上麵多做計較,他此時已經完全收攏了情緒,看起來和平常一般無二了,他淡淡的問道:
“那麼原本大唐世界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完全是個意外…’係統頓了頓,解釋道:‘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來說,付喪神是沉睡在器物之中的寄托著思念的心靈。’
‘這把千葉長生劍的主人是你,但是卻是葉英親手鍛出來的,和它有羈絆的隻有你們兩個人…再加上大唐世界最近二次進化,可能是世界壁壘不穩定,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以後還會出現這種事情嗎?”
‘這…我也不能確定。’
這些信息一股腦的湧進千葉的腦子裡,讓他本來就因為情緒不穩而疲憊的心神更加混亂,他想問大唐世界二次進化的問題,卻又因為係統的那句不確定而患得患失起來。
他從來沒想到還能見到自己的師父。
雖然在簽訂了契約以後,得知自己未來可以得到重生的機會,但是這承諾,對於千葉來說始終帶著一種虛無縹緲的不真實感。
然而在見到葉英以後,那種夢境般縹緲不定的恍惚感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像是在半空中漂浮已久的落葉,驟然間被牽引著回到了地麵上。
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這個事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置身人間的真實感。
定了定神,千葉決定先從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開始問起。
“你說千葉長生劍中會誕生付喪神…”千葉看著仍舊在空氣中漂浮不定的流光,沉默了一瞬,不確定的問道:“他去哪了?”
‘他…’提起這個係統也有些頭疼,本來應該出現的千葉長生劍的付喪神,被葉英這樣中途插隊,現在直接消失不見了。
然而係統才剛剛說了一個字,空氣中的流光突然一震,異變突生。
原本星河一般在空氣中圍繞著千葉旋轉的光點們猛然靜止了下來,光芒驟盛,一顆顆星塵般向著置放著千葉長生劍的劍架那裡彙聚了過去。
所有的光彙聚在了一起,靜止片刻後,驟然炸開。
有風從窗外吹過。
滿室光滿散去,一片銀杏葉從半空中落下。
站在千葉麵前,一身墨色長衣的青年睜開了雙眼。
“父親?”青年淡色的眼睛落在了千葉身上,他偏了偏頭,滿頭墨色長發順著他的動作從肩膀上滑落。
“父親。”青年仿佛確定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他看著千葉,臉上露出了一個純粹的、欣喜的笑容。
‘……他就是你的付喪神。’
係統喃喃的說道,呆愣著把剛剛那句沒能說完的話接了下去。
至於千葉……
千葉看著眼前這個和葉英像了八層的青年,隻覺得眼前一黑。
“…你叫我什麼?”
“父親?”初生的付喪神臉上露出些許疑惑,再次重複了一遍。
千葉頓時踉蹌了一下,虛弱的說道:
“……你,你彆叫我父親。”
與此同時,千葉的居所外,樓前的空地上。
本丸裡的刀劍付喪神們,除了出陣未能回返的幾個之外,其餘所有的付喪神都聚集在了這裡。
隨著千葉進去的時間越來越長,空氣逐漸陷入焦灼。
“大將他…怎麼了?”厚藤四郎性格向來爽直,他昨天剛到本丸,對於弟弟五虎退口中那個性格溫柔武力強大風度風姿不凡長得好看又有錢的審神者非常好奇。
粟田口新來的短刀們對千葉的印象都很好,剛剛看到千葉突然起身匆匆離去,於是便忍不住的關心道。
“應該沒什麼大事。”藥研藤四郎也不清楚到出了什麼事,壓切長穀部看起來知情,但是他從剛剛就一直在出神,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然而千葉並沒有讓他們等多久。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主公?”
“主上?”
“大將?”
稱呼各異的聲音紛紛響來起來,然而刀劍們在叫了千葉一聲以後,便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
因為千葉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和他衣飾風格極為相近的青年。
同為付喪神,彼此之間都會有所感應。在場的付喪神們看了一眼便確認了眼前這個陌生青年的身份。
一個陌生的,剛剛來到本丸的,被審神者親自帶到大家麵前的付喪神。
這樣一來,自家審神者的異常就能說的通了,剛剛那樣的失態,大概也是因為眼前這個新來的付喪神將要誕生的緣故。
本丸中的付喪神們之間的氛圍,頓時變得微妙起來了。